一天之前,三枝守友就是說了類似的話,然後被一頓訓斥責罰,打發回去押運糧草了。內藤昌豐求情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地不敢觸及那幾個字眼。
今日又會如何?
隻見武田信玄依然深深皺眉,極是不悅,但站起身子,低頭怒視了一會兒,沒有發泄出去,反而怒意漸消,反而慈祥的“嗬嗬”一笑,彎腰拍了怕武田勝賴的肩膀,柔聲道:“我可用的時間確實不算太多了,可能也就是三五載光陰而已,但正因為此,才更要抓緊功夫,將該解決的問題,逐一解決掉才行……不,不要低頭,這不是因為不信任你。世上哪有父母不信任自己兒孫的呢?為父相信你經過幾年曆練,自有辦法獨力對付平手刑部,不過,事先把一切安排得萬無一失的,豈不更好?”
“父親!我……我實在是慚愧……”
武田勝賴沉沉低頭,眼眶有些發紅。
另一邊武藤喜兵衛放下心——畢竟是親生兒子,還是不一樣。
不過這父慈子孝的場麵,外人好像不適合多看。
恰好天色更亮了些,不妨溜出去辦理公務吧。
武藤喜兵衛打著如此想法,輕聲緩步向門口挪去。
結果剛踏出去,沒兩步,卻與一名迎麵走來的同僚撞得滿懷了。
衣飾華麗,又能徑直進入大帳的武士,整個武田家體係裡也沒多少人,但武藤喜兵衛瞧著麵前這人卻有些陌生。
仔細想了想才回憶起來,這是少主身邊的左右手,甲斐譜代跡部勝資。
連忙見禮。
跡部勝資風塵仆仆,氣喘籲籲,卻是絲毫沒有坐下來休息的念頭,反而如臨大敵,心神不定,無暇寒暄,匆匆打了招呼,通名過後,便急忙入內,對著武田信玄、勝賴父子下拜稟報說:“主公,少主!前方探查得知,大約半個時辰前,平手軍開始越過中細川,向我軍襲來!”
“竟有此事?!”武田勝賴聞言興奮躍起,“哈哈,之所以沒把他們堵在河邊,而是留出平原任其驅馳,就是等這個機會!論城外會戰,除了與越後上杉平分秋色之外,我甲斐武田氏就沒把誰瞧得上眼過!”
武田信玄卻是很冷靜地搖了搖頭,道:“平手刑部這個人,不像是有膽子跟我正麵交手的,他還有什麼異動嗎?”
“確實是有!”跡部勝資剛緩了口氣,又麵色漲紅,急切開口到:“平手軍,好像是推著許多車子,緩緩前進的!這可真是……”
“許多是多少?是人力手推,而非蓄力拉動?”武田勝賴打斷問道。
“起碼三五百輛小車吧?”跡部勝資不太確定地作答,隨後又堅定稱:“屬下親眼所見,敵兵以二人推一車的形式向前進發,行五至十町(即500到1000米),就停下來,重新整隊休整。”
“奇怪,在搞什麼把戲?擺這玩意兒有什麼用處?另外……他哪裡來,變出的一堆小推車?”武田勝賴疑惑不解。
“這個麼……”跡部勝資想了想答道:“我們先前以為,平手氏從海上運輸的,都是糧食,但現在看來,可能夾雜期間,也攜帶了許多切割好的木材,拿到這裡拚裝成車……”
“這又能怎麼樣?”武田勝賴莫名其妙,“打仗的時候推著車乾嘛?”
“……是車陣嗎?”武田信玄摸著胡子若有所思,“這我倒是從兵書見過不少例子。扶桑多山,交通不便,戰車難以通行。但遠江這一帶,卻是難得的平原,而且也可以從水路獲得補給……”
“……這……這也不足為慮吧……”武田勝賴猶自逞強,雖然有些色厲內荏,“平手刑部此人,確實常有匪夷所思的奇計,但未必每件都能湊效。”
跡部勝資和武藤喜兵衛佇立兩側,沉默不語,等待命令。
“……哈哈哈……”武田信玄臉上瞬間轉化了許多神色,最終變成胸有成竹的大笑,“確實不足為慮。平手刑部雖然是良將,但他一路從和泉到遠江,路途遙遠,中間又要對付鬆永,支援南近江和北伊勢,還與我家先鋒勢鏖戰,現在恐怕已經是強弩之末!所謂車陣,我看不過是故布疑兵吧!”
“噢!”
“原來如此,隻是疑兵啊!”
武田勝賴和跡部勝資立即接受。
隻有武藤喜兵衛微微覺得不妥。他隱約感受到,武田信玄這話,好像有點言不由衷,似乎是為了鎮定士氣故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