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不太理解的目光之中,平手汎秀足足在遠江多呆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
這期間因秋收的關係,各地戰事普遍進入了休整期,大部分諸侯收起刀兵而開始進行幕後的操作與交易。
織田與德川毫無疑問不會輕易放棄收複失地的努力,但武田家對他們而言仍是頗為強力的目標,而且這兩家各自內部也都存在問題。
瀧川一益成為織田信忠的嶽父之後,借大局之利平定了伊勢十一郡,還奪取了敵方居城大河內城。北畠具教、具房兩父子出逃鄉間,企圖效仿六角,在山林地帶的四個郡裡麵進行遊擊作戰。
可是伊勢一國的局勢遠遠未能稱得上平靜。許多反對派隻是見到風向不對才暫時蟄伏下來,內心仍在等待再起的時機。而瀧川一益未必有那個手腕,能以不見血的方式除掉這些獨立性頗強的國人豪族們。
借武田之勢才勉強整合起來的朝倉家則似乎又陷入內紛,還沒輪到被秋收算賬,倒先開始推卸各自身上的責任,據說是分成三派,分彆以敦賀、北之莊、一乘穀為核心,彼此敵視,不停地互相攻訐。
近江全境得以恢複,但後續處理仍是麻煩十足。
柴田勝家覺得自己是代替信長執掌南近江的不二人選,阪井政尚等實力派卻對他十分敵視並推舉帶病的竹中重治,後者被認為是有足夠人望在危機時團結國人眾一致抵抗朝倉軍的仁厚長者。地頭蛇如蒲生定秀則保持著微妙的中立態度。
同時遠離近畿,不願過早與武田衝突的淺井長政,也忽然派了宮部繼潤、安養寺經世等人回到老家,申明對北近江的控製權。不過他這段時間放棄守衛領地的姿態已經引發嚴重後果,高島、朽木、新莊等國人眾已經向幕府靠攏以期獲得庇護。
還有河內南部和大和西部也都出現權力真空,這些地方基本是靠平手家的實力安寧下來的,外人暫時難以插手深入。但畢竟名分未定,也不排除會有異想天開,妄圖一步登天的野心之輩出沒。
近畿的許多人——包括了自己人和外人,老朋友和陌生人,武士和公家,僧侶和商戶,上至朝廷與幕府高層,下至企圖抱大腿的土豪地侍——他們都想儘辦法,希望得到平手汎秀的支持。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前前後後居然收到了四百三十封書信。
這本該是以仲裁者身份,返回近畿,大展身手的好時機。
但平手汎秀並不為之所動,而是認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持續留在遠江前線。
通過各種手段,竭力打探武田家的內部情報,終於在二十多天後知道了想知道的東西。
武田家一門眾當中的長者,武田信廉、武田信豐都離開了甲斐,分彆去向信濃和上野,安撫當地民眾的情緒,解釋鑄造金幣摻雜銅料之事,武田勝賴卻留了下來。
三河山縣昌景、遠江土屋昌次在確認停戰後,輕車簡從回踟躕歧館述職。東美濃的秋山信友沒有動身但派了嫡子,駿河內藤昌豐則是由於嫡子傷重不治,派了次子作代表。
穴山、小山田、木曾、諏訪、真田、小幡、葛山、奧平等等,許多臣服於武田家的地方實力派,陸續被要求家主或者嫡子在月內前往主家參拜。
踟躕歧館附近街町上,天台宗僧人出現的頻率明顯提高,還有幾家經營土木生意的商屋似乎業務繁忙,推測可能有廟宇、佛塔之類的新建築在準備修築。
……
綜合信息之後,平手汎秀有了七成把握,終於安心離開了遠江,踏上返程之路。
臨行前,麵對織田、德川兩家以及其餘當地過來送行的人,他瞧著甲斐的方向,狀似無意忽然說了一句:“我的玩笑之言,若是令武田大膳氣壞了身子,倒是一樁罪過了。”
有心人問那玩笑之言究竟是什麼?
平手汎秀避而不答,稱“此非武士所應有的言論。”
倒是細川藤孝,待平手汎秀退席後,捋須一笑,低聲說:“在下雖出身武家,亦可算是文人,說一說倒無妨。”
然後將那些“撤退轉進,其疾如風;包抄突擊,其徐如林;荼毒百姓,侵略如火;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言論詳細講述出去。
眾人聽之,儘皆驚呼平手刑部大人實在是太高明(毒舌)了,武田大膳就算是這麼被氣死了,也不能說他老人家心胸狹窄。
畢生追究和維持的榮譽,被人這麼批駁得一錢不值,偏偏人家還證據確鑿,言之有物,這如何能不氣得吐血?
然後細川藤孝進一步總結說:“武田大膳花了數十年功夫,才讓四鄰覺得‘風林火山’是四個非常可怕的字。但有了平手刑部這一席話之後,天下人再聽到這幾個字,就隻會心一笑……可彆小瞧二者的區彆啊!”
此話由天下聞名的文壇領袖講出來,讓聽者印象尤其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