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傍晚,氣溫降到冰點以下,雖不至於徹骨冰寒,卻也令人瑟瑟發抖。
武田軍停留在了離前線隻有半日路程的距離上,明日一早就能馳援至二俁城下,若是順利即可解圍。
然後從容駐營休整,為明日做好準備。
非常巧的是,二俁城差不多正好是降雪區的邊境,武田軍一路之上最多吹點風,沒感受到什麼致命的影響。
而平手一方,就必須踩著深度達到接近一尺的積雪,跨越兩到三日的腳程,才能到達前線,堪稱艱難困苦。
這是武田上下還能保持較高戰意的最大原因了。
經曆了整整一天的勞累,除少數值夜人員外,大部分將士都已早早爬到營帳裡麵去呼呼大睡了。
但武田勝賴,卻一個人盤腿坐在枯黃冰冷的野外草地上,望著天空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好像絲毫不覺得冷。
侍從仆役們不得不辛辛苦苦地把柴火扛過來,在濕冷的環境下艱難點燃,以防止總大將出師未捷先受風寒而倒。
還要拚命扇跑煙火氣,怕不小心熏到了。
始終武田勝賴就仰首向上盯著看,偶爾嘴角泛起詭異的笑容。
不知道的還以為瘋了。
確實有側近過來試探了一下,被不耐煩地斥走,才放下心來,告訴大家,主公隻是心情不佳,並沒有失去心智。
中下級的家臣們無法了解上層的事情,不過某些心思敏銳的人,還是能猜測得出總大將如此失態的原因。
武田勝賴一坐就是一個半時辰。
決定回去睡覺的時候,雙腿都已經麻木不堪了,靠著兩個健壯男仆左右扶著,才勉強能走動。
不過冷風一吹,安靜半天,心緒反而好了起來,還有閒工夫笑幾聲。
終於能拋開雜念專心思考問題了。
白天被各位一門眾和重臣家老的連番轟炸,吵得腦子都要快開花了,到後麵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最後又是內藤昌豐站出來,一句“真不希望土屋兄弟的鮮血白流了”才鎮住場麵,終止了爭執。
表麵上回到不計前嫌,相忍為國的程度,暫時服從了命令。
現在武田勝賴可以好好捋一捋那幾個敏感問題了。
首先,秋山信友棄城撤兵的事情,確實存在爭議,既存在指責他失地有責逃跑無膽的控訴,也存在稱讚他顧全大局保住士卒性命的褒揚。
兩者看起來都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其實隻代表了部分極端家臣的想法而已,皆不可取,顯然均是不利於士氣的。
直接來一個“功過相抵,繼續任用”好了。
各不偏廢,正得其中,應該就是先父維持家臣團平衡的方法吧?
至於山縣昌景,壯烈犧牲,悍不畏死的精神固然值得傳頌,但是,客觀上講,畢竟還是中了奸計,沒有堅持穩守不住的策略,才導致的。如果一旦過分地將其抬高,那麼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追究總大將救援不夠及時的重大責任呢?
那可不行!
一定要遏製這種不良勢頭。
那麼,就定位為“其烈可歎,其行不可取”如何呢?
應該就很合適了。
關鍵時刻,即將開始決戰,主君的威望當然不容動搖。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山縣昌景已經亡故就不必說。如果秋山信友能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然後在即將開始的戰爭中戴罪立功,衝鋒陷陣,那就最好不過了……
——武田勝賴心裡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