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冠之重(1 / 2)

元龜九年,用南蠻人的話說,即是公元一千五百七十六年,八月一日正式改元,亦稱之為,天正元年。

大部分的民眾,不管是基層武士,小商販,還是町人百姓,農人匠戶等等,其實都無法準確地描述出這件事情背後的政治因素,但所有人都公認,平手家這下子肯定是非常非常厲害了。

厲害到了一個大家都很難去類比的程度。

織田信長、三好長慶乃至更遠一些的大內義興、細川政元都似乎不夠,再往前找的話,就不得不去提出足利義滿、足利尊氏乃至源賴朝才行了。

那又似乎……不夠謹慎。

總而言之,時代肯定是變了,隻是一般人恐怕說不出變成了什麼樣子。

即便是平手氏的重臣大將,也未必敢說看懂了風向。

“正三位權大納言兼左近衛大將”與“正四位上權中納言兼左近衛中將”之間的區彆到底是什麼呢?

為什麼僅僅上升了一兩個台階,就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改元更隻是朝廷和皇室的事務所在,又與武家政權有何關係?

答案在每個人嘴裡都是呼之欲出,昭然若揭,但同時大家好像有了上佳的默契,誰都不肯說出那個人儘皆知的語句。

即便是平手秀益那麼喜歡開玩笑的人,幾十年前就在吹牛皮的時候幻想過“我若成為一國之主該當如何如何”的屁事,到了現在這種關頭也反常地拘謹起來。

河田長親、岩成友通、中村一氏他們,就更彆提了。

有人問,也隻說,戰事還沒有停歇,應該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任務上,不要去好高騖遠。

家臣們的騷動情緒隨著九月開始的新征程而漸漸消散了——但某種程度上,也更加激化了。

因為討伐的對象,乃是丹波國的諸豪族。

而落跑的征夷大將軍,其人正好在丹波。

這次,平手汎秀並未打出什麼“解救公方”“勤王護駕”之類的陳詞濫調作借口,而是十分公開地宣布——

“足利中納言棄天下於不顧,貿然拋棄禦所,一心勾連匪類,置武家義理何地?今奉朝廷之命,出此義兵,意在緝捕歸洛。”

言語中很有種“陛下何故謀反”的黑色幽默。

平手汎秀聚三萬六千兵於京都郊外後,向西大舉進發,三日即攻到八木城下。

丹波國東部各郡中,小畠、川勝、上林三方豪族紛紛投降歸順,而內藤、宇津兩家為了獨立地位,堅持抵抗,力戰十餘日,在炮火中化為灰燼。

不過足利義昭已經跑到了丹波的西部,受赤井、波多野的庇護。

平手軍乘勝追擊,由平手秀益、中村一氏各領一部,分彆攻打八上、黑井二城,結果因道路崎嶇,火器難以運達,久久未能攻破,反而遭到夜間逆襲,頗有折損,被迫退兵。

另外在丹波的側麵,丹後一色義道原本見內藤、宇津等人被滅,已經宣布降伏,看到戰事有變之後,複又首鼠兩端起來。

混亂局麵,造成足利義昭不顧挽留,前往安藝國毛利家避難。

沒有選擇淺井,可能是因為舊怨。

同時,無雙勇將“丹波赤鬼”赤井直正,據說染上疾病,死在陣中,也有傳聞講是流矢傷勢造成。

為了挽回士氣軍心,加上這家夥也的確足夠能打,足夠有名,平手汎秀便對將士們說:“今雖未能取下西丹波半國,但致使‘赤鬼’殞命,亦可謂之得勝。他日卷土重來,就沒有什麼阻礙了。”

這片窮山惡水看起來一時沒辦法速取,然而靠京都這麼近也實在令人不安。

於是做出安排,讓二代目義光為帥,小西行長輔佐,領近江、山城、若狹諸兵,包括京極高吉、武田元明在內,加上東丹波新附眾,以及旗本三千,在西丹波和丹後兩國步步為營,耐心侵吞。

這是個難度不算太高,但需要好好磨練一番耐性的任務。

那麼就是說,適合交給年輕人練手。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足利義昭去了安藝,再把重點放到丹波就顯得不分輕重緩急了。

隨著將軍的去向,平手汎秀的目光不自覺轉向了更西麵。

根據一些深層次的情報和分析來看,毛利輝元與淺井長政合謀,瓜分宇喜多直家這件事情,早已有了端倪,如今隻不過是用落跑公方的事情作為幌子罷了。

這是戰國亂世的常見態勢,地方武士們對中樞的忠誠心從來都高不到哪兒去。

備前的宇喜多直家顯然是個頂級的聰明人,但他依然毫不猶豫地選擇支持平手,唾棄足利,給了毛利和淺井進攻的口實。

而且就算遭到圍攻之後,他寫到近畿來到的求援信,語氣依然是十分平和冷靜的,看不出有什麼驚慌失措的意思。

顯然這家夥心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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