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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來龍去脈如何,事情到了手邊,總是要處理的。
隨即打起精神,接過了阿犬手中的書卷,開始翻看。
打開封麵,最開始的部分赫然正是《後漢書·列女傳》一節。既是前四史,自然不在話下,於是逐一講解。
出人意料,麵前這位公主認識的漢字並不少,文中三分之一的語句,都能夠自行理解,如此一來,所謂的講解工作自然也變得十分簡單。
講到班昭一節,女誡七篇,堂而皇之的“性彆歧視”,令來自後世的男子都有些汗顏,而公主殿下卻麵無異色。
又往下看,未幾就到袁隗妻馬倫這裡,其中有一句是:
及初成禮,隗問之曰:“婦奉箕帚而已,何乃過珍麗乎?”對曰:“慈親垂愛,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鮑宣、梁鴻之高者,妾亦請從少君、孟光之事矣。”
少君是此文開篇第一位提到的賢媛,而孟光事則載於《逸民傳》之中。
“平手大人,孟光是誰呢?”講了幾篇文章之後,阿犬的聲調不自覺提高了不少,神態也不似常日那般靦腆,麵上還多了幾絲紅潮。
舉案齊眉如此出名的典故,自然不在話下。
“孟光乃是後漢賢士梁鴻之妻,自幼壯而黑,力舉石臼,年三十而未嫁……”
“三十?”公主驚呼了一聲,隨即掩住嘴。
“呃……”汎秀斟酌了片刻,“因為鄉邑之間,除了梁鴻之外,並無德才與之相稱的男子。”
“那她的父兄……難道沒有……”
按照《逸民傳》的說法,孟光是主動言明誌向,拒絕嫁與他人,不過這與此時的“國情”有所區彆,解釋起來未免困難。
於是思索了片刻,答道:
“她的父兄,也都是通達明事理的人,知道她的品行和誌向,又豈會逼迫她嫁與不具才德的人呢?”
“噢……”
阿犬輕輕應了一聲,低下頭去,久久不說話。
這個時侯,毫無疑問是在哀影自憐了。
汎秀也隻能坐視,不知該說些什麼。
剛剛安靜下來,門外卻突然傳進一陣清脆的少女嗓音。
“哎呀,大人您還是暫時離開吧。”
“這可是機密的事情,不能讓你知道!”
隱約還有個男子在與她爭辯,聲音低沉輕和,聽不出究竟,隻覺得有些耳熟。
又過了幾句,少女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度:
“總之就是不許進去!”
“難道你聽不懂人話嗎?”
……
心神不寧的阿犬,此時才反應過來。
“是阿春?”
公主連忙起身,打開門。
汎秀也支起身子跟上去。
走廊之上,一個與阿犬年歲相當的少女掄起袖口叉著腰擋在門前,服飾和發式,都是嫻熟室女的打扮,但言行神色,卻隻能蠻橫得很。
而剛才說話的男子……佐佐成政?難怪聲音那麼耳熟了……
少女聽聞了開門的聲音,先回頭向汎秀見禮,隨後走上前,摟住公主的左臂。
“這個家夥太討厭啦!人家都說了不讓他進去打擾公主和平手大人……”這樣的動作,應該不是侍女,倒像是閨中密友的身份。【愛↑去△小↓說△網w 】公主臉色微紅,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望了汎秀一眼。
成政眼神逐一掃過諸人,最後在汎秀和安全身上遊移,似笑非笑。
“咳咳……”汎秀迫不得已地咳嗽幾聲,隨即向成政鞠了一躬:
“內藏助彆來無恙?”
佐佐成政一笑,亦躬身回禮。
“無端叨擾,尚請恕罪。”
那個叫做阿春的少女這才“噢”了一聲:“原來你們認識啊。”
“在下佐佐內藏助成政。”成政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是真的啊?我還以為是冒充的呢……就算是我的錯,你也不用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吧?虛偽的人最討厭了!”阿春方才溫言說了兩三句話,卻突然又變成剽悍的樣子。
成政依然是麵帶微笑,但汎秀卻已從他眼中看出不對來。
“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古人誠不我欺。”成政嘴裡突然飄出一句漢文來。
(注: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論語·陽貨篇第十七》)
普通的武家女子,一般不會懂什麼漢文,更不會知道論語的典故,但是今日遇上的,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啊……
“世上除了女子,剩下大半都是小人!”阿春立即頂了回去。
“阿春!”公主心急之下,連忙把她往回拉。
“那……平手大人自然不算在內。”阿春自以為是的加了一句。
…………
成政微詫,側首瞟了汎秀一眼,後者隻作未聞。
阿犬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對著汎秀和成政欠身:
“二位大人,告辭了!”
言畢,拉住阿春的胳膊,轉身地逃了出去。
成政輕舒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剛才從殿下那裡過來,順便帶過來三個消息。”
“噢?”
“第一個消息,殿下決定要在明年開春的時候舉辦茶會,負責籌備的是村井大人。”
“茶會?在我印象中,本家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活動吧?”
“的確。上次尾張的茶會,還是山科言繼卿代天巡幸的時候舉辦的,當時負責籌備的正是監物殿。”
“原來如此……這倒的確是本家的盛事,不過似乎與我關係不大吧?”
“殿下特地派人延請了京都的茶人與連歌師,這在尾張是極難見到的啊!”佐佐有些驚訝地盯著汎秀。
“那屆時一定要請教了。”汎秀順著對方的意思隨口說了一句。雖然出身可謂書香門第,但對於這些風雅之事的仰慕,汎秀卻比成政差了許多。
“另外,這次合戰的封賞,也都安排清楚了。”
“是衝村的四十町嗎?與其說是戰功的賞賜,倒不如說是殿下削弱林佐渡的手段。”
“這四十町的土地,總計超過二百貫,你就沒有一點興奮嗎?”
“區區二百貫而已,將來我可是要知行萬貫的!”實在是難有什麼興奮的感覺,於是乾脆胡吹了一句。
“好一個知行萬貫……那麼,相對於萬貫知行而言,你欠下的一百三十貫文,也是不值一提了?”
“……這是第三個消息?”
“隻是隨口一說罷了!雖然有了新的封賞,但今天的秋收也已經結束,暫時恐怕是無力支付借款了。”
“那一百三十貫……債主究竟有多少人呢?”
“一共是二十七個!反正已經拖上一年的時間,再拖一年,也無所謂了。”
汎秀沉默了一會兒。
“真是抱歉……”
“第三個消息,是我在路上遇到了你那兩個家臣,就是服部兄弟,他們也是很擔心你的傷勢的,不過進不來清州城的後院——話說這次多了兩百貫的知行,家臣的俸祿,也應該有所增加了?”
“這是自然的。”
…………
接下來的時日,依然是繼續的休養,犬公主每三日會來一次,寧寧依然每天儘心煎製湯藥,出門的時候偶爾會遇上歸蝶夫人。
前後一共休養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痊愈之後,方才告辭搬了出去。村井貞勝也正式將衝村四十町的安堵狀交給汎秀。說起增田仁右衛門,村井則答道:“如果他還能忙上一點忙的話,就繼續留下來吧!”
汎秀道謝。
此時已進了冬日,領內也是相安無事,暫時是什麼也不能做的。
轉眼到了春節,信長治下的第一次茶會,於此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