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瀝川往事 玄隱 9215 字 5個月前

“我看過錄相。學校附近到處都是錄相廳,更便宜。”

他又把車開得飛快。

“拜托開慢點好嗎?像這麼開車會出事的!”我叫道。

“這也叫快?”他不理我,“你不是係上安全帶了嗎?”

“我心臟受不了。”

“你有心臟病?”他放慢了速度。

“沒有。我緊張,行不行?”

“今晚是什麼電影?”他又開始加速,故意換個話題引開我的注意。

“你喜歡什麼電影?”

“Horror Movie (譯:恐怖片)。”

“你運氣不錯哦!今晚上是‘The Silence of the Lambs (譯:沉默的羔羊).’英文台詞中文字幕……瀝川!勞駕放慢車速!”

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就叫他“瀝川”,好像這樣叫了十幾年一樣,話一出口我就有點訕訕的。

“為了看完這部電影,你的心臟需要熱身一下。”

我氣結,不再說話,眨眼間就到了學校。他圍著校園轉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電影院。我們一起下來,進了大廳,我說:“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買票、買汽水、買爆米花和烤雞翅。”

他說:“現在是下班時間,不必再做waitress。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買票。你喝什麼?”

“可樂。”

我站在柱子旁邊,看見他買完了票,又去買爆米花,我飛快地跟上他。他行動依賴手杖,隻有一隻手能拿東西。放映廳很空,隻坐著不到十個人。我們打算坐最後一排。台階很淺,他卻走得很慢。左腿先上去,然後將不能動的右腿向上拖,拖上台階,站穩,再走下一級。我後悔說要坐最後一排,現在改口吧,又怕他介意。隻好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陪他慢慢走。

終於走到最後一排坐下來,電影已經開始了。我同時開始吃雞翅。坐最後一排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彆人聽見我大嚼特嚼的聲音。

他喝了一口礦泉水,問:“你還沒吃晚飯嗎?”

“沒有。來的時候急著趕車,忘了。”

“咖啡店裡總有東西可吃吧?你不是有coffee break嗎?”

“那麼貴,怎麼吃得起?”我飛快地吃完了一隻雞翅,又去吃另一隻,“雞翅很好吃,你要來一個嗎?”

“謝謝,不要。”

“那你吃爆米花吧。”

“我不吃,”他淡淡地說:“全是你的。”

“怎麼可以這樣呢?看恐怖片不吃東西。”我嘀咕著。過了一會兒,我小聲說:“仔細聽,下麵一段是我最喜歡的。”

隻見裡麵那個Hannibal對朱迪·福思特說:

“First principles, Cribsp; Simplicity. Read Marcus Aurelius. Of each particur thing ask: what is it in itself? What is its nature? What does he do, this man you seek? ”(譯:第一個原則,克萊絲,是“簡單”。細讀Marcus Aurelius[羅馬皇帝] 的書。不放過任何一個特殊點:它裡麵有什麼?它的本質是什麼?你要找的那個人,他做了些什麼?)

“……No. We begin by coveting what we see every day. Don't you feel eyes moving over your body, Cribsp; And don't your eyes seek out the things you want?” (譯:……不是。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們垂涎每日所見的一些東西。難道你沒感到過彆人的目光在你的身體上移動?克萊絲?難道你自己不是也用眼光來尋找你想要的東西?)

我模仿片中人的口形,一模一樣。

他轉頭過來看我,說:“原來你的口語是從這裡練來的。”

過了片刻,片中人繼續說:

“……Terns? Mmh. If I help you, Crice, it will be "turns" with us too. Quid pro quo. I tell you things, you tell me things. Not about this case, though. About yourself. Quid pro quo. Yes or no?” (譯:燕鷗?嗯。如果我幫了你,克萊絲,那將會是一種你我之間的“交換 [譯者注:英文中“交換”與“燕鷗”發音類似]”一物換一物。我告訴你一些事,你告訴我一些事。與這個案子無關。與你自己有關。一物換一物,你願意不願意?)

瀝川又回過頭來。

“怎麼了?”

“發現沒有?這段押韻的。”他說。

“哪裡押了?”

“Quid pro quo, yes or no?”(譯:一物換一物,是還是不是?)

我想起了我和他第一次坐車的情景。……“如果我回答了你這個問題,你就要回答我的問題。” …Quid pro quo……

剩下的時間我基本上全用雙手捂著眼睛。這部片子我看過十遍,看到台詞都能背下來了,卻沒有一次能睜著眼從頭看到尾。

我沒看他的臉,知道他在笑我。

看完電影出來,已近淩晨。儘管我唇乾舌燥地推辭,他照樣堅持送我到寢室門口。

在路上,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你知道,這電影我雖然看了很多次,有一樣東西我總不明白。”

“你一直捂著眼睛,應該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吧?不是說,電影是視覺藝術嗎?”

“為什麼要放一隻蛾子?為什麼?”

“你想聽我的解釋嗎?”

“你有解釋?”

“蛾子意思是繁殖。蛾子產很多卵。蛾子的身體會變化。那個Bill不是一直有identity problem(譯:身份問題)嗎?”

“可是,為什麼要把蛾子放到死屍的口裡呢?”

“那是女人的屍體,對吧。女人和男人的區彆是什麼?繁殖,是不是?意象聯接,這是你們學文學的人最擅長的事情。”

我停下步來,看著他,問:“那麼,瀝川同學,你是學什麼的?”

“經濟。後來又學過建築。Quid pro quo, 今天在咖啡館,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和人吵架。”

“輸了還是贏了?”

“表麵上贏了,實際上輸了。我是鄉下人,原本活得很自在,到了城裡,突然間什麼都介意起來。”

“那麼說來,你在這裡並不開心?”

“除非我期中考試得了九十五分。”

“為什麼一定要九十五?有那麼重要嗎?”

“I have identity problem.(譯:我有身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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