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瀝川往事 玄隱 14068 字 5個月前

我打開隨身聽,放上王菲的光碟。我不知道為什麼喜歡王菲,她那樣閒適,那樣慵懶,那樣好整以暇,那樣隨心所欲,點點滴滴,全是女人的心緒和情欲。一句話,她的聲音充滿了都市的氣息。

我在王菲的歌聲中無聊地等待。無事可做,隻好把《月亮和六便士》又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天亮。然後我發現我對毛姆,這本書作者,越來越討厭。那位昆明的大叔打著哈欠對我說,“小丫頭,你看什麼好故事,也說給我聽聽吧。大叔我實在困得不行了。”

“大叔,您看這段,說得對不對?”

我解釋給他聽:“要是一個女人愛上了你,除非連你的靈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會感到滿足的。因為女人是軟弱的,所以她們具有非常強烈的統治欲,不把你完全控製就不甘心。女人心胸狹隘,對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東西非常反感。她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物質的東西,所以對於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靈魂在宇宙的最遙遠的地方遨遊,女人卻想把它禁錮在家庭收支的帳薄裡。……作為墜入情網的人來說,男人同女人的區彆是:女人能夠整天整夜談戀愛,而男人卻隻能有時有晌兒地乾這種事。”

“媽呀,說得太在理了,我老婆就是這個樣子的。這是什麼書啊,都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大叔流著哈啦滋說。

我憤怒地看著他,鬱悶。

火車站這點挺好,二十四小時提供熱水。天一亮我就去廁所洗臉刷牙,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在廁所裡我照鏡子,看見自己的頭發亂蓬蓬的,臉色灰溜溜的,皮膚非但淡無光澤,且隱隱泛藍,好像聊齋裡的女鬼。

回來時已經七點半了。我打開手機,上麵顯示我錯過了六個電話,全是一個號碼,瀝川。

那位大叔也強提著精神,看今天的人民日報。

“丫頭,再說點什麼給大叔我提提神吧。對了,你不是英文係的嗎,給我念句英文詩吧。”

我嚇一跳,看他拎著一大包行李:“大叔是文化人啊!”

“看不出來吧。我是會計呢。”

“那我給您背兩首詩吧。”我先說英文,然後又將一位名家的譯文背給他聽:

“情人佳節就在明天,我要一早起身,

梳洗齊整到你窗前,來做你的戀人。

他下了床披了衣裳,他開開了房門。

她進去時是個女郎,出來變了婦人。”

大叔哈哈大笑,說丫頭真有你的,挺逗的嘛。

我來勁兒了,又給他背一段:

“張三李四滿街走,

誰是你情郎?

氈帽在頭杖在手,

草鞋穿一雙。”

大叔笑得更厲害了,說:“丫頭你真神,能吟詩呢。你吟的是他吧!”

他指著我的背後。

我一回頭,看見一個英俊的男人,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戴著帽子,拿著手杖,隻是沒穿草鞋。

大叔說,“哎,丫頭,給大叔長長知識,那詩是誰寫的?這麼有情趣?就聽你說一遍我就記下了。下回我把它當犖段子說給人聽。”

我沒張口,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替我回答。

“莎士比亞。”

瀝川。

看著瀝川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心虛。他穿著休閒服,戴著草帽,一副剛從夏威夷渡假回來的樣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瀝川其實嚴重殘疾,看上去卻總是那樣光鮮,那麼瀟灑。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明知故問。他顯然坐了今天的早班飛機。

“打你電話,你關機。”他冷聲說,“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不會吧,哥哥。”

“這兩天你就睡這裡?”他掃了一眼四周,亂糟糟的人群,此起彼伏。一位農村大嫂正對著鏡子剔牙,另一位媳婦則袒開胸脯奶孩子,毫無顧慮。

“打了幾個盹而已。”我說,“排隊比考試可是輕鬆多了。”

“你等著,我去給你買早飯。”他放下包,抽身要走。

“哎哎,要不你替我排隊,我去買。這裡地形複雜著呢。”我攔住他。車站這麼亂,也沒有殘障設施,人人拖著行李趕路,萬一撞傷了他,就麻煩了。

“要不我們一起去吃吧。”他走到我前麵一位排隊的大嫂麵前,娓娓動聽地請求她替我照看一下。那位大嫂拿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拚命點頭,幾乎快癡過去。

我在心裡說,瀝川哥哥,拜托你不要放電,好不好。

他拉著我,坐電梯到二樓,找了家咖啡館,給我要了甜點。我對服務員說,“勞駕,最苦的咖啡。”

他看著我,良久,歎了一口氣:“小秋,我服了你了。”

“我的隊快排到了,真的!今天我一定能買到票。我特有成就感!”

“如果你今天還是買不到票,就得聽我的,坐飛機回去。”他板著臉說。

“No!”我光嘴硬,渾身卻軟得像根麵條,倚在他身上,他摟著我,小聲說:“公共場合,咱們是不是要注意點影響?”

“為什麼你全身總是香噴噴的?”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額頭,我嗅他的頸子,很色的樣子。

“是刮胡子水的氣味吧。”

“究竟是什麼香味呢?”我迷迷糊糊地說。

“Lavender (薰衣草)。中文怎麼說?”

“有個特古典的名字,杜若。是不是特彆美?”

“嗯,又學了一個生詞。跟你在一起怎麼這麼長學問啊。”他摸了摸我的鼻子。

“你也讀莎士比亞嗎?”

“我連《追憶似水年華》那種書都讀,可見我的文學素養是很深滴。”他拿腔拿調地說。

“那我再說一段給你聽,瞧瞧你知不知道出處。”我故弄玄虛,捏著京腔,“你聽著啊,‘我見他著急,初意還打算急他一急。當不得他眉清目秀的一個笑臉兒,隻管偎來;軟軟款款的香甜話兒,隻管說來;憐憐惜惜的溫柔情兒,隻管貼來。心火先動了幾分,愛欲也沾成一片。’”

暖洋洋的氣息吹在他頸子上,他有些臉紅:“這是黃色裡麵的句子吧。”

“才子佳人,和莎士比亞是不是有得一比?”

“說得不錯,要不,咱們今晚就照這意思雲雨一番吧。”他終於不顧影響,輕輕地吻了我一下。

“臭美吧你。”

吃了早飯我們一起回到排隊的地方。這一回終於輪到我了:“小姐,請給我一張到昆明的K471。”

“K471賣完了,隻有T61,空調特快。”

“好吧,我要一張硬座。”

“沒有硬座。”窗子裡麵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有硬臥,中鋪,558塊。有軟臥,下鋪,890塊。”。

生生比硬座貴了兩百塊呢,我猶豫不決。

“要不要啊,你?”售票員不耐煩了,“不要就給下一個了。”

“要,要。”我去掏錢包,一摸,冷汗下來了。

“我的錢包!”我幾乎要哭了,“我錢包不見啦!”

想起來了。早上去洗臉時,被一個小個子男人撞了一下,那人也不道歉,匆匆忙忙地走了。

瀝川站在旁邊,看著我,笑容中有報複的意味:“謝小姐,您是不是丟了錢包?”

“人家偷的啦!”我向他怒目而視。

“那麼,這張票是不是要我來買?”

“你借我錢,我還你。”

瀝川走到窗口,對服務員小姐說:“對不起,小姐,耽誤您的時間,真不好意思。是這樣的,她掉了錢包,沒法買票。”

那小姐竟然對他展顏一笑:“不要緊,這樣吧,排隊不容易。讓她回家取錢再來,我給她留一張?您看怎麼樣?”

“您太好了,謝謝,不必了,我們另外想辦法。”他把我從隊伍中拽出來。掏出手機,拔號:

“小丁?

——是我,王瀝川。

——我需要去昆明的來回機票。明天出發。

——對。

——不是我,名字是謝小秋。謝謝的謝,大小的小,秋天的秋。

——我坐什麼艙她坐什麼艙。

——回程時間,三個月內自定吧。

——身份證號?

我報給他我的身份證號,他在電話中重複了一遍。

——勞駕你下午派人把機票送到我的公寓來,好嗎?

——不必上去,交給保安就行了。

——是的,我暫時回來,明天下午回廈門。

——再見。

他收線,看著我。

我還在找錢包,東摸西摸,一直摸到我確信錢包丟失屬實為止。

“你丟了多少錢?”他問。

“不告訴你。”

“錢財乃身外之物,人沒丟就行了。”他用力摟了摟我的肩,算是安慰。

我們坐出租回學校,我拿銀行卡重新取了錢,然後,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和他一起回龍澤花園。

在出租上我就睡著了。到了那座大樓,我勉強醒過來,被瀝川拖進電梯,然後,我迫不及待地倒在了他的床上。

“瀝川,我困了。若想雲雨你就自己來吧。”我撐著眼皮說。

他替我脫鞋子,一件一件地脫衣服,然後把我塞進被子裡。

“好好睡,明天我送你去機場。”

他的聲音無限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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