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瀝川往事 玄隱 11774 字 3個月前

“這種包你以前長過嗎?”

“我是過敏性皮膚。不過,”他說,“確有一次,我長過類似的大包。突然來,一夜長了一身,持續了幾天,又突然消失了,一個也不見。那時我還在上大學,懶得看醫生。”

我讓他坐下來,坐到被子裡:“那麼,你還記不記得,那次你乾了什麼,引起了這樣的過敏?”

他想了想,搖頭:“那次我參加了一個莎士比亞的reading club。我們幾個同學經常一起朗誦詩歌。後來,學校搞了個文化節,club 裡麵的人踴躍報名,要表演一段戲劇。那天我不在,他們把我的名字也報了上去。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很大的學生文化節,戲劇表演定在學校大禮堂。我演哈姆雷特,觀眾有一千多人。我緊張得要命,第二天就長了一身這樣的大包。”

我忍不住想笑:“瀝川,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個很自信的人。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我不相信你會緊張。”

說完這個,我想起了什麼,連忙問:“對了,那個時候,你是一條腿,還是兩條腿?”

他看著我,氣不打一處來:“這還用問,要是有兩條腿,我還會緊張嗎?而且我的同學還建議我最好不要拿手杖。他們說,我可以一條腿滑雪,就可以一條腿走路。”

“What! 你……你可以滑雪?”

“Trust me,”他說,“跳舞可能需要兩條腿,滑雪一條腿就夠了。以前我每年冬天都回瑞士滑雪。去年還滑過哪,高山大雪坡,感覺特豪放。”

“瀝川同學,你……你不要命啦!”我聽得心咚咚地跳,又是羨慕,又是崇拜。

“要不,你跟我回瑞士,我教你滑雪。”他摟著我,摟得緊緊的,“在這裡,我要等你到二十歲才可以結婚。在瑞士,十八歲就可以了。”

他自個兒說著說著,美滋滋地笑起來了。

我擰他的手:“明白了。我爸罵了你一頓,你緊張了,就長出這一身的大包來。這就是壓力呀。哥哥,我給你泡檸檬茶,我給你塗藥,我給你按摩,我給你解壓,好不好?”

他低聲說,“衛生間裡有保險套,咱們還是來點實質性的吧。”

瀝川拒絕脫掉襯衣,說一身紅包影響美感。隔著薄薄的衣物,我們身體緊緊契合,輕輕碾動,迅速被情欲淹沒。我們在近乎窒息的糾纏中進入高潮。那一刻,他的身軀緊繃著,在我的懷中輕輕顫抖。

我們分頭洗了澡,他老老實實地趴在床上,讓我給他塗藥。

全部塗完後我彙報成績:“前麵十三個,背後十五個。一共二十八個大包。為防止化膿感染,你不可以戴假肢。還有,” 我看了看耳溫計,“你在發燒,三十九度五。這種時候還做愛,王先生,你當真欲火焚心。”

我獨自到樓下的醫務間給他拿了退燒片和一包消毒用的棉簽。吃了藥,他沉沉地睡了,到了夜半,他要爬起來。我一把按住他,“我去拿。”

我找到冰箱,拿出奶瓶,檢查有效日期,過期一天。我隻好穿上自己的衣服,到一樓服務台去打聽哪裡可以買到牛奶。

“小姐,我能幫您什麼嗎?”服務員忙著接聽電話,一位保安走過來說,一臉嚴肅,神色警惕。

我猛然想起我身上穿的還是白天騎自行車時的衣服。一條被塵土染成黃色的牛仔褲,一件緊身黑色羊毛衫。頭發沒梳,亂糟糟的。一副失足少女模樣。被這金碧輝煌的大廳一襯,在那保安的眼裡,就像一隻灰溜溜的過街老鼠。

可是,我是誰?我愛學習、愛勞動、愛生活、愛瀝川,我是祖國美麗的花朵!

想到這裡,我的胸挺得筆直,拿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目光,睥睨他:

“請問,哪裡可以買到脫脂鮮奶?”

保安根本不理這茬,反而問:“小姐住哪間房?”

“709。”

“賓館提供二十四小時全職服務。想要什麼,一個電話就可以了。”他打量我,口氣中有一絲嘲諷。住在這裡的客人,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

“哦,是嗎?那我回去打電話好了。”我轉身想走,他攔住了我。

“小姐,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沒帶。”

“跟我來一下。”他不客氣了,連“請”字都不說了。

我心裡暗暗緊張。我未滿婚齡,和瀝川也不是夫婦,怎麼能同住一房呢。給人抓了,說也說不清啊。

我隻好跟著他來到前台。

他問一個工作人員:“小秦,709號房住的是哪一位客人?”

那人查了一下計算機,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是一位小姐,謝小秋。”

保安打量我:“你,是謝小秋?”

“是。”

另一個人正在旁邊打電話,聽見我的名字,連忙走過來圓場:“不要誤會,不要誤會。小姐,對不起。老蔡,我來解釋一下。是這樣,幾個小時前,709號房的王先生打電話過來,說他的女朋友今晚會住進來。他則搬到隔壁的708號。已經辦過了手續。”

保安怔了一下,懷疑:“怎麼來了新客人,反而要住舊房間?”

工作人員說:“是這樣。王先生說,他希望把臨湖的那間房讓給他的女朋友。”

“對不起,謝小姐。”保安很拘謹地給我道了一個歉。然後,他讓我等著,很殷勤地跑到二樓餐廳,替我拿來了一大盒脫脂鮮奶。

我回到房間,地燈暗幽幽地閃著。瀝川在黑暗中瞪著大眼看著我。

“怎麼去了那麼久?”他說,“忘了告訴你,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喝完牛奶,我繼續給他量耳溫。三十九度五,一點也沒退。床單衣裳都汗濕了。

我給他換衣裳,換床單,然後去冰箱拿冰塊,拿毛巾,給他降溫。

“去睡吧,我沒事。”他在黑暗中說,嗓子啞啞的。但他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生怕我會溜走。

“瀝川,你可彆生病,一病就是一個半月。”我坐在床頭,把冰塊裝進密封袋裡,用毛巾包著,壓住他的額頭。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好。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問我:“為什麼沒聽見新年的鐘聲?”

“鐘你個頭啦,現在都淩晨四點了。”

“那我先給你拜個早年吧,小秋同學。”說完這話,他又翻了一個身,我趕緊在他的腰下塞了一個枕頭。他終於睡著了。

瀝川一直睡到十點才睜開眼。而我,在他體溫下降之後,睡了三個小時。在三個小時中,我胡亂地做夢。次次夢見瀝川。這人就睡在我身邊,我還要夢見他,我懷疑我自己,是不是太色了一點。

最後,我完全醒了,一睜眼,看見他已經洗了澡,披著浴衣坐在床上看我。

“夢見什麼了,臉笑得跟一團花似地?”他笑眯眯地說,“報告你兩個好消息:第一,我的燒完全退了,體溫正常,三十七度一。第二,那些大包不見了,來無影,去無蹤,就像從來沒長過一樣。”

還用他來報告,我臨睡前已經把他的全身檢查了一遍,我坐起來,補充:“第三,你腰上的那兩個包還在原處,你還是不可以戴假肢。”

“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輕輕說,“對不起,弄得你一夜沒睡。我發誓,我很注意保養,也很注意鍛煉,其實很少生病的。”

“我也是。”我得意洋洋的說:“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兒,充實幸福地度過每一天。”

吃過早餐,瀝川陪我到附近的商場買了換洗的衣服和鞋子。我給姨父姨媽買了她們最愛喝的糯米茶,給豆豆買了玩具,給珠珠姐買了化妝品。瀝川將我送到姨父工廠的宿舍區門口,他拿著雙拐,跳下車,替我開門。

我拉著他的手不放:“跟我去見姨媽吧,我姨媽比我爸好說話。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他想了想,說:“下次吧。”

他把我送進大門,站在一棵樹下,把我買的那些禮物交給我:“彆呆得太久,吃完了飯就溜回來,好不好?我帶你逛昆明。”

“哥哥,是我帶你逛,還是你帶我逛?”

“我帶你逛。枉稱雲南人,到了昆明,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他說。

我依偎在他懷裡,不肯走。

“走吧,早去早回。”他伸手過來,幫我係緊風衣的帶子。

“好吧。”我戀戀不舍,依然仰頭凝視他的臉。

他垂下頭,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推了推我,說:“我覺得,我們好像被圍觀了。”

我轉過頭,看見七個人,整整齊齊一排,站在離大門不遠處,瞪大眼睛看著我。為首的是一位中年婦女,拿著一個大菜籃子,裡麵裝著一條大魚。

那輛奔馳就停在他們旁邊。

我舉起手,向眾人“嗨”了一聲:“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