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瀝川往事 玄隱 5401 字 3個月前

七月一日,我參加了九通翻譯的第一次筆試。九通公司座落在東城區的永康大廈,占了十一層和十二層的全部。大廈的背麵有個巨大的高爾夫球場,空氣清新,環境優美,車馬稀少,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工作場所。顯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和我一起參加筆試的有五十人之多。聽說報名人數上百,這是人事部根據履曆第一輪篩選的結果。其實他們隻要兩個英文翻譯,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筆試挺難,考完出來,很多人抱怨做不完。我勉強做完,不敢保證質量。出來時,有個北師大的女生問我:

“那個‘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兩千尺。你是怎麼譯的?”

“The rimy bark, slippery with rain, is forty spans around. And kingfish-blue hues, high up into the sky, two thousa above.”我說。

她看著我,抿嘴笑:“為什麼用kingfish-blue? 不就是bess嗎?”

“黛色不完全是黑色吧。黛色其實是青黑色,也就是bluebck。”

“那你為什麼不用bluebck,而用kingfish-blue?”

我沒回答,淡笑。

“明白了,”她歎了一口氣,“炫技,是不是?嗯,我倒和你譯得差不多,不過我沒有完全遵守原詩的詞位。”

“古詩好就好在對仗,所以我儘量不改動詞位。我比較喜歡直譯。”

我們一起走過長廊,她忽然低聲說:“你覺不覺得這次的題出得挺怪的?前麵要我們譯標書,後麵要我們譯那麼難的古文。又不是考博,犯不著吧?”

我舉手:“嚴重同意。出題的人肯定是虐待狂,我從沒見過這麼鬱悶的試題。”

說完這話,我看見她悄悄地向我遞了一個眼色,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我一回頭,看見一個西裝筆挺,打著黃色領帶的年輕人站在我身後,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我。

我嚼著口香糖,對他說:“這位同學,你也是來考試的嗎?”

他冷冷地說:“不是。”

然後,他不理我,徑直地走進電梯,消失了。

目送他離開,那女生很誇張地“哇”了一聲,作花癡狀:“剛才那位先生,好酷哦!”

我笑笑。

和瀝川相處的時日雖然不多,已令我對所有的俊男免疫。我愛他如此癡狂,經常半夜打開台燈,悄悄地看他熟睡的臉。

第二天,公司來電,通知我和另外九個人參加一對一的口試。我的口語本來就是強項,和瀝川相處時,經常受到他的點撥,變得越來越強。再加上我還有好幾年在咖啡館打工與外國人閒聊的經驗。

我筆試的成績並不是最好,但九通對我的口語很滿意。兩天之後,我和最後三位競爭者去見了他們的總經理,蕭觀。

我對翻譯界的情況並不太熟,但蕭觀這個名字,我還是聽說過。他出生於學術世家,父母都是北大英文係的教授。父親畢業於牛津大學,母親是我的導師馮介良教授的師姐。他們的名字常雙雙出現在英文教材上。蕭觀早年在國家通訊社的駐外分社,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翻譯。之後從商建立了這個公司。聽說商運亨通,沒幾年就發了。當然,除了翻譯,在他叔父——一位香港巨商——的支持下,他還涉足房地產等其它投資。目前九通在全國各地有二十七家分公司,業績非常突出,是去年本市十大優秀“青年企業家”之一。

我第一次見到蕭觀,心裡暗暗氣餒。原來他就是那天在我身後打量我的人。他看上去二十八九歲,清峻、沉穩、神態閒雅,一臉詩書氣,不像個企業家。正如馮老師說的,是個做文化生意的。

“你就是謝小秋,”他坐在大班椅上,緩緩地說,“馮教授打過兩次電話推薦你。”

這我可不知道。我隻是在一次閒聊中告訴過馮老師我要申請九通。果然是好老頭,不聲不響地替我張羅。

我看著他,知道筆試的考卷,肯定出自他手。便在心底盤算自己還有幾分希望。我說:“我無意走後門。”

“馮教授說了你很多好話,但他也提醒我,你的專業過硬,但有些個人的毛病。究竟是什麼毛病,他不說。不過他說,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蕭家和馮家是世交。兩家攜手曆經了文革。馮靜兒從小就趕著蕭觀叫哥哥。

“我沒什麼毛病。”我說,“我的毛病您絕對可以容忍。”

他從自己的辦公椅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量我:“有沒有人告訴你,麵試的時候應當穿什麼衣服?”

我穿的是一套便裝。其實也是我最近買的最貴的一套衣服。顏色是鮮豔了些,和下麵的毛料長裙一配,很像當年的三毛。我覺得,我這身打扮,挺符合我所追求的波西米亞的氣質。其實前幾次我都穿著一本正經的西服西褲,就這一次,因為要和最後幾位名校的高材生競爭,我的資曆、水平和他們相比,都不是特彆突出。故爾出此險策,想以奇製勝。

“人事部的王先生說,這個職位的主要工作是筆譯,一切都在計算機上完成,基本上不用和客戶當麵打交道。再說,”我咬咬嘴唇,“我隻有一套西服,次次都穿它。你們天天看,難道不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