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瀝川往事 玄隱 10920 字 3個月前

瀝川的爺爺!我的心臟頓時停跳五秒。

“我叫安妮,是瀝川在中國的同事。”

“哦!”老先生很高興,改說中文:“你是從中國來的!”

“是啊,這是我第一次來瑞士。”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不久。”

“嗯,”老先生說,“瀝川真不象話,怎麼客人來了,他倒跑去睡覺了?這樣吧,我來替他招待你。安妮,你想喝點什麼?瀝川這裡應當有很好的茶和咖啡。”

大約是為了照顧一旁不懂中文的愛蓮娜,老先生又改說英文。

“王先生您彆忙了,我已經喝過了。”

“愛蓮娜,要不,趁著他睡著,你現在就給他掛上點滴?”老先生對那個女郎吩咐,“他有客人,能不能滴快點?給他一點陪客的時間?”

原是她是瀝川的護士。果然,她脫下外套,裡麵露出標準的護士服。

“不行,王先生。”那個護士用不靈光的英文回答,“Alex的心肺功能不是很好,不但不能加快滴速,還要酌情減慢。今天晚上他隻能躺在床上。”

老先生皺眉:“大概要多長時間?”

“一共是兩瓶藥,總計需要十個小時。”

“好吧。麻煩你輕點,彆把他弄醒了。弄醒了他要來找我算帳的。”老先生向我眨了眨眼,歉意地笑了笑。

護士提著藥箱輕手輕腳地上樓去了。

老先生回頭過來和我說中文:“小姑娘,你是中國哪個分公司的?”

“我是北京總部的。”

“那你是做哪一行的?室內?園林?外觀?”

“王老先生,我是瀝川的翻譯。”

“啊,瀝川的翻譯,那你姓朱,對不對?”

“您說的朱碧瑄小姐吧?她嫁到美國去了。我是瀝川的新任翻譯。”

“唉,”他歎了一口氣,“這孩子真是的,明明說了生病期間不能辦公,怎麼又把翻譯叫來了?”

“您彆誤會,我隻是過來觀光旅遊的,明天就走。”我趕緊解釋。有點後悔自己穿得太隨便了:T恤、牛仔短褲,光著腳,很休閒地住在“上司”家裡,多少有點曖昧的嫌疑。

“是瀝川去機場接的你?”他問。

果然疑心了。話中有話,含著玄機。

正思忖著應當怎麼回答,愛蓮娜忽然沮喪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老先生連忙問道:“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我剛剛裝好點滴,消毒完畢,正要紮針,瀝川先生……醒了。”她顫聲說,“他很生氣,不讓我紮針。說他已經簽了知情同意書。還說如果我再擅自這樣做,他要找律師告醫院。”

老先生猛地站起來,用手杖敲了敲地板,對著樓梯吼道:

“王瀝川,你給我下來!”

想不到溫文爾雅的老先生發起火來,會有這麼高的嗓門。

一分鐘之後,瀝川出現在樓梯口。

“爺爺。”他拄著拐杖,慢慢下樓,走到老先生麵前:“今天我有客人,您連一天的時間都不給我嗎?”

“今天你必須輸液,”老先生毫不讓步,“客人想怎麼玩,我來安排,包她滿意。”

“今晚我們要出去,她還沒吃晚飯。”

“我,我一點也不餓。”我趕緊說。

瀝川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想吃什麼?西餐?中餐?我打電話叫大廚來你們家做。”

“爺爺,我都跟爸說了我明晚回醫院,何苦逼我?”

“不是我存心為難,Dr.Herman給我打了電話,你今天必須輸液。”

“No.”瀝川拉著我的手,徑直走到門口取車鑰匙。

“瀝川!你給我站住!”

“爺爺,”瀝川轉身過來,慢慢地說,“今天我非出門不可,您彆攔我了。”

空氣凝滯得仿佛可以滴出油來。

老先生一動不動地看著瀝川,一臉怒容:“今天你哪兒也不許去,給我在家裡老實地呆著!”

瀝川張了張嘴,半天沒說一個字。沉默片刻,忽然小聲對我說:“小秋,到樓上去等著我。我和爺爺要說幾句話。”

我緊張地看了他一眼,輕步上樓,到瀝川的臥室裡坐了下來。

過了十分鐘,瀝川上樓來叫我:“小秋,換上花裙子,咱們去吃大餐。”

“你爺爺呢?”我驚慌地問,“你爺爺不會生氣嗎?”

“他走了。”

“護……護士呢?”

“也走了。”

“你和爺爺都說了些什麼?他會同意讓你走?”

“這個你彆管。”瀝川說,“對付他我有辦法。”

“要去你自己去,我哪兒也不去。”我悶聲不響地坐在床上。

“來嘛,小秋。”

瀝川把我拉到更衣室,見我不肯動,就幫我換衣服。用剪刀剪掉商標,將下午買的花裙子給我套上。還替我選了一條無帶的胸罩。見我一點也不配合,他隻好坐下來,幫我換上高跟鞋。最後,拿著把大梳子將我的頭發重新梳了一遍,噴上摩絲,高高地紮了一個馬尾辮。我被他鄭重其事的樣子逗樂了。

“好看嗎?”我擺了個姿勢,問他。

“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他微笑。

我看著他,發現他仍然穿著下午的T恤,就問:“那你呢?”

“到外麵等著,我換件衣服馬上出來。”

不一會兒,打扮一新的瀝川出現在我麵前。純白色的亞麻襯衣,深灰色的休閒褲,戴著假肢,褲腿熨得筆直,渾身上下,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很隨意、很貴族。

我在心中暗暗歎息,瀝川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悶煞了吧。於是輕輕地撫摸他的腰,問道:“這樣走路會不會累?實在想玩,就早點回來吧。”瀝川隻有在體力最好的時候才會用假肢行走。平日在家他習慣用拐杖、力氣不濟時會用輪椅。

“不累。下午我已經美美地睡了一大覺,還有某人的按摩服務。”他拍拍我的臉,“所以,我休息好了。”

“知不知道,床頭的電話機上有四十三個留言?”

“我把鈴聲關掉了,太吵。”

“也許有要緊的事兒,要不要聽一聽再走?”

“不聽。難得有份閒心。再說,該交的圖紙我全交了。”

“行,我跟你出門,不過,得早點回來打點滴。”

“彆煞風景了,今晚沒點滴。”

他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指著窗外:“看見沒?今天是月圓之夜。花好月圓,百事吉祥。還記不記得你給我講的那個和尚的故事?”

“什麼和尚?”

“文偃禪師,”他點了點我的鼻子,“有一天,文偃禪師問弟子,說:‘我不問你們十五月圓以前如何,我隻問十五日以後如何。’弟子們都說不知道。文偃禪師替他們答道:‘日日是好日。’”

“日日是好日……”我喃喃地說。——六年前我講給瀝川的故事,自己早已忘記了。

“所以,咱們得去尋歡作樂,不可辜負了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