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瀝川往事 玄隱 10286 字 3個月前

香籟大廈的第十八層餐廳中午十二點準時開飯。我取了一碟沙拉,一碗茄子燉豆腐。加入了翻譯組的八卦圓桌。

不出所料,今天的議題就是瀝川。

“瀝川今天的領帶真好看,明明是暗紅色的,為什麼遠遠看去,閃閃發光呢?”

“我覺得,他今天的那套燈芯絨西裝看上去才是帥了呢,研究了半天都不知是什麼料子。”

“哎哎,我在想今晚上點什麼。會仙樓的鮑魚最好吃,我去過兩次都舍不得點。”

隻有艾瑪一個人說:“瀝川這回病得不輕呢,走路都費勁了。你們幾時見過他用兩支拐杖的?”

最高興的還是小薇,因為她又調回到瀝川的辦公室。

“我也覺得王先生的身體沒完全恢複,” 小薇說,“開完例會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我給他打了幾次電話,他都不接。你看,現在也沒見他出來吃午飯。”

我臉色微變:“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小薇搖頭,“如果不征得同意,他的辦公室我是不能隨便進去的。”

我站起來,說:“我正好有個合同的翻譯要找他,我去看看吧。”

大家都奇怪地盯著我。

“怎麼啦?”我說,“你們也看見了,他病得不輕,萬一在自己房間裡昏倒了怎麼辦?”

“你去?——不合適吧。也許他就是在自己的臥室裡休息。還是通知一下江總比較好。”

“是啊。當年朱碧瑄和瀝川配合得那麼好,也不見瀝川對她多一分顏色,你就不要去了吧。”

“我去看一下,沒事的。”我拔腿就走。

去了第二十層樓。敲了敲瀝川辦公室的門。敲了十幾下,沒人回答。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推門而入。

辦公室裡沒有人,空空的。空氣裡飄浮著一絲酸味。

然後,我聽見嘔吐的聲音,那種很痛苦、很可怕的嘔吐。

我衝到洗手間,看見瀝川雙腿跪著,扒在馬桶上吐得翻天覆地。他的臉鐵青,嘴唇沒有一絲顏色。

我跪下來,從後麵抱住他:“瀝川……”

他無睱顧及我,持續地乾嘔,身子不斷地痙攣。我不知道他已經吐了多久,隻知道他戴著假肢來維持這種跪姿會十分難受。

“喝口水,漱漱口吧。”我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

他一直埋著頭,接過我遞來的礦泉水,喝了半口,不知引發了哪根神經,又開始吐。胃早已吐空了,隻吐出一些粘液。

我伸手到他的腰間,幫他脫下假肢。他的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倒在我身上。

我用力扶住他,用手拍他的背,大聲地問:“好些了嗎?現在你彆站起來,猛地站起來會頭昏的。咱們就在地上坐一會兒。”

瀝川無助地靠著我,半身軟綿綿地。開始,他還企圖用手支撐自己,最後所有力氣都喪失殆儘。

我抱著他,在洗手間的地板上坐了近十五分鐘。有點害怕瀝川會為這個生氣。瀝川從來不想讓我看見他狼狽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有力氣說話了:

“麻煩拿一下拐杖——”

我拾起拐杖,遞給他。

他費力地站了起來,到洗手池邊洗了一把臉。又拿出一個藥瓶,吞了一片藥。坐到對麵的單人沙發上,陰沉著臉問我:“找我有什麼事?”

“沒……沒什麼事……就是擔心……”我嚇著了,不由得吞吞吐吐,“你沒吃壞什麼東西吧?”

“沒有。”

“我帶你去看醫生。”我伸手到荷包,摸車鑰匙,猛地想起今早沒開車。

“不去,哪兒都不去。”他不耐煩地看著我,“你彆在我麵前站著!”

我對自己說,不生氣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決不生氣。

我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說:“不去醫院也行,我就在這兒陪著你。萬一你有什麼事,我好叫救護車。”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說:“即然這樣,不如你到樓下去替我買杯果汁吧。”

“好,好,我馬上就去。”

我忙不迭地下樓,買了杯瀝川一向喜歡喝的熱帶果汁,回到辦公室時發現小薇已經坐在那兒了。她攔住我,說:“王先生正在休息,誰也不見。”

“是這樣,他讓我替他買杯果汁。”

“果汁交給我吧,”小薇很客氣地重複了一遍,“王先生特地吩咐了,誰也不見。”

在小薇充滿猜疑的目光下,我顏麵頓失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邊吃餅乾,一邊生悶氣,一邊還得做手頭的翻譯。

六點一到,我準時下班。電梯的門叮地一聲開了。

冤家路窄,裡麵站著西裝革履、打扮光鮮、身上灑著淡淡CK香水的瀝川。除了臉色有點蒼白之外,他看上去悠然自得、形神瀟灑,好像一位要赴瓊林宴的探花郎。

我冷麵朝天,走進電梯。

“下班了?”他居然開口搭訕。

“……”我看牆壁。

“等會兒去會仙樓吃飯,你去嗎?”

“……”我看地板。

“當”地一聲,電梯忽然停了,他按了“緊急停止鍵”。

我向他怒目而視。

“對不起,下午是我的態度不好,請原諒。”瀝川特彆會道歉,每次道歉都顯得特誠懇。可是我還是很生氣,還是不理他。

“……”

“你買的果汁我都喝了。不信你看,還剩下一小半,我留著晚上喝。”他鬆開拐杖,從挎包裡掏出一個玻璃瓶,在我麵前晃了晃。

紅紅的果汁,果然隻剩下了小半。

我看著他,哭笑不得。終於說:“你中午吐成那樣,晚上還吃得下海鮮嗎?”

“就是吐了才要吃啊。晚上我要加倍地吃,把吐出去的東西都吃回來。”他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逗趣的笑。

“瀝川,看來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你該多休息幾天再來上班。”

“我睡了整整一下午,”他說,“上班也是可以休息的。”

我不禁仰頭看他。瀝川的心理真是強大啊,中午吐得死去活來,一副末日臨頭的暴君模樣,到了晚上,精神、脾氣就全回來了。

“我沒開車過來,坐你的車去會仙樓行嗎?”

“行。”可能是覺得下午那番以怨報德的行為太過分,他的口氣變得舒緩了。

“能給我René的電話嗎?”我趁火打劫。

“為什麼?”

“我想請他吃飯。”

“拿你的手機過來,我輸給你。”他知道我記性不好,一秒之內,記不住五位以上的號碼。

我遞給他手機,他存下號碼。

我趁機說:“把你的號碼也輸進去,萬一有事找你也方便。”

他把手機還給我:“我的就算了。你不會有事找我的。”

我氣結,看著他,翻了半天白眼,說不出話來。

他按了一個鍵,電梯緩緩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