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在敲門的黑魔法師,一邊是虛弱地躺在床上的少年。伊蓮諾暗歎一聲，“米洛，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需要當麵說。”門外傳來黑魔法師幽冷沉靜的聲音。
伊蓮諾想了想,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用被子遮住了艾爾的頭。
她快速地走到門口，打開了一條門縫：“出去一邊喝茶一邊說？”
米洛眯起碧綠的眼睛,微笑著點了點頭。
二人來到旅店的庭苑，坐在了花架下的藤椅裡。侍者走過來給他們斟上了紅茶。
隔著縹緲馥鬱的白霧，黑魔法師的臉頰蒼白而俊美,幽深的黑發和碧眸為他增添了幾分神秘和疏離感。他輕輕抬起一隻手，用施法手勢設置了一個結界。
“薩繆最近接到一個高價委托,”米洛緩緩地說，“——行刺女神化身。”
伊蓮諾麵色如常,“嗯？”
米洛輕抿了一下蒼白的薄唇：
“他根據先祖的指引,以禁忌之術占卜出了光明女神化身所在的位置。”
俊美的黑魔法師盯著伊蓮諾的眼睛,“分彆在西利雅王城、弗斯王城，和北境的拉維爾堡壘。”
伊蓮諾坦然同米洛對視,“所以，你就來弗斯王國了？”
米洛低低地“嗯”了一聲。
“光明女神現在正處於虛弱期，我有些賬要和祂清算。”
說完，米洛忽然取出了一把鑲嵌著寶石的華麗匕首,指向了伊蓮諾的脖頸。
伊蓮諾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金發少女麵色平靜,隻是幽幽地注視著米洛,似乎在質詢他為何忽然拔刀相向。
黑魔法師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地說：“你就是光明女神。”
伊蓮諾明白，她昨天和米洛大概率不是偶遇。多半是米洛借擦肩而過的機會，確認了她的真實身份,所以今天才會找上她。
事已至此，她並沒有否認。
“……如果是死在你手裡，也不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米洛的手腕卻輕顫了一下。
匕首的尖端劃過少女的脖頸，劃破如白雪般乾淨透徹的肌膚，帶起一小朵盛開的血花。
但始終沒能刺向更深的地方。
米洛顫抖著收回了手。
黑魔法師澄澈的碧色眼眸，
染上了陰沉的迷霧。狹長的眼尾泛出了狂熱而靡豔的紅暈。
伊蓮諾可以趁這個時候對米洛出手，但她沒有。
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就會迎來對方最絕望的反撲。
更何況，這隻是一具分.身而已。
她在賭米洛無法下手。
這是一場心理上的博弈。
而毫無疑問，她取得了勝利。
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脖頸處的疼痛。
米洛手中的匕首早已墜落在地，他一臉蒼白，下意識地端起一杯紅茶放在了唇邊。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將他的脆弱掩藏起來。
然而——
少女纖細美麗的脖頸處，血液緩緩淌下，染紅了領口的蕾絲裝飾。
米洛慌忙將茶杯放下，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他之前研製出的治療藥劑。他低下頭，用指尖蘸取了一點藥劑，試圖為伊蓮諾止血。
她卻憐憫而冷漠地垂眸俯視著他，像在注視著迷途的羔羊。
就在這時，結界驟然破碎！
一位身披白袍的銀藍色長發青年，迅速地闖入了結界之中，擋在了伊蓮諾和米洛的中間。
並且，伴隨著他的動作，空氣中的水元素凝結成冰，化為一道道尖銳的冰錐，朝米洛飛去！
米洛縱身後掠，在身前撐起幽藍色的魔法護盾，擋住了這一擊。
耶達此時已經將伊蓮諾抱入懷中，冷冷地注視著米洛。
米洛盯著耶達碧藍的豎瞳，唇角微彎：
“王子殿下，你們人魚一族，也對光明勢力有著刻骨的仇恨吧？”
耶達一邊用水係魔法給伊蓮諾治療，一邊冷笑著反駁：“你想說她就是光明女神？哈，我早已向女神效忠。”
不等米洛開口，耶達又迅速地補充：“女神拯救了我的子民，我又何必糾結於祖輩的仇恨不放？更何況，神明高高在上，為惡的隻是神殿而已。”
米洛緊抿著薄唇，唇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
“……但祂卻沒有阻止。”
“祂可是神，”耶達說，“這些和祂有什麼關係？”
伊蓮諾的傷口此時已經被耶達用水係魔法治愈，她注視著米洛，用輕柔的語氣說：
“我向你承諾，曾經發生的事情不會重演。”
這下不僅是米洛，就連人魚耶達也微怔了一下。
“如果
你不滿意神殿的作為，就和我一起改變它吧。”少女向黑魔法師伸出了一隻手。
早晨的陽光穿過花影，灑在那隻白皙纖長的手上，仿佛午後的夢境，美麗的幻覺。
米洛沉默著。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母親被以“女巫”之名送上火刑架的那一日。他曾立下誓言，要讓神明也跌落泥沼。
但他無法拒絕她伸出的手，一如他無法拒絕她的提議。
他不想讓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在彆人身上重演。這勝過仇恨。
黑發碧眸的青年將手掌放入少女的掌心。
她緩緩收攏五指，將他的手握在手心。
*
多了一名新的效忠者之後，伊蓮諾還是得回到房間。
——受傷的艾爾還在那裡，她必須為他治療。
可三人才走到花園的門口，就看到銀發少年虛弱地走了過來，一頭撞進了伊蓮諾的懷裡。
米洛：“……”
耶達：“……”
米洛輕歎了一聲：“……果然又是你。”
艾爾從伊蓮諾的懷裡仰起頭來，看向了米洛：“大哥哥，當時你怎麼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米洛壓抑住抽動的額角，“有事。”
看著銀發少年還想說話，伊蓮諾連忙開口：“這孩子的胸口受傷了，你們誰可以幫他治療一下嗎？”
這下米洛總算明白，剛才躺在伊蓮諾被子裡的人是誰了。意識到伊蓮諾隻是在為少年治療，米洛的心情明顯地好了一些。
於是他點了點頭，“我來吧。”
為了給米洛和艾爾一個安靜的治療環境，耶達邀請伊蓮諾前往他的房間坐坐。
這位人魚王子用人魚特有的點心招待了伊蓮諾，說是點心，實際上吃到嘴裡的口感更像是果凍。
耶達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後您有什麼打算？”
伊蓮諾知道耶達這是在說她“身份暴露”的事情。
她目前暴露的隻有這具分.身，位於拉維爾堡壘的本體處在光明騎士團的保護之下，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先回聖城一趟。”伊蓮諾說，“我要和埃倫當麵談談，一定有更好的解決方式。”
耶達狹長的淺藍色眼眸輕輕地彎了起來。
“好。您會帶上我一起吧？”
強力打手伊蓮諾自然不會拒絕，她看向俊美的人
魚王子，欣然答應了他的請求。
伊蓮諾打算等艾爾的傷勢稍好一些之後，一行人就出發。
*
北境，拉維爾堡壘。
比起南部地域，北方的天亮得比較晚。
伊蓮諾的本體早早地就起床了，換上了一身合適的皮甲。
她前往城牆上的時候，燃燒的火把還沒有熄滅，在破曉時分灰紫色的霧氣裡，恍如一個個亮著微光的孤島。
亞撒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在廣袤的天地麵前，人類是多麼渺小。”
伊蓮諾也有同感，但亞撒說出這樣的話，讓她下意識地想反駁一句。
“但人類卻有著足以撼動神明的意誌。”
亞撒饒有興味地眯起眼睛，“那麼你對此怎麼看？”
“神明不應該乾涉人類，最好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人類”，伊蓮諾從人類的角度回答。
——事實上，作為光明女神的她，隻想回到原本的世界繼續當一個鹹魚。
這句話卻讓亞撒愉悅地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才壓低了聲音說：
“你說的沒錯，神明應該回歸神域。”
“神域”這個名詞，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知道的。伊蓮諾存了試探的心思，便主動作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神域？”
浸染了霧氣的晨風拂過騎士銀白的長發，他低下頭輕笑了一聲，旋即解釋：
“神域是高層位麵，是眾神的歸屬之地。當然，這個‘眾神’，並不是指在各個世界由信仰誕生的神，而是諸界誕生之初便存在的神明。”
【比如說您和黑暗神。】神格貼心地在伊蓮諾的腦海中補充，【不過，眼前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冕下，有理由懷疑他就是黑暗神的化身。】
伊蓮諾倒不是很相信：【如果他是黑暗神的化身，又何必主動告知這些，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也是哦，】神格答道，【上古時期一些驚才絕豔的煉金術士和占星術士，也曾經推斷出了這樣的秘密。或許有手稿留存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遠處地平線的位置，傳來了隱隱的喧囂聲。
“魔物來了。”亞撒下令，“為了光明，準備迎戰！”
聽到這位無信者騎士長大喊“為了光明”，伊蓮諾感覺到
了濃濃的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