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1 / 2)

據瓦諾莎信上所說,喬婭那位素未謀麵的親生母親瑪蒂娜卡塔內女士,是一名以美貌和離經叛道著稱的曼托瓦姑娘。在瓦諾莎成為羅德裡戈的情婦之後,卡塔內家獲得不少錢財,家族內還有男子在當地領了聖職,在曼托瓦也有了些聲望。而瑪蒂娜也在十四歲那年,與米蘭公爵所在的斯福爾紮家族某一位成員訂下婚約。

“不過她似乎並不太滿意這一樁婚事,到她十六歲時,斯福爾紮家族要求她履行婚姻時,她打昏了自己的侍女,隻收拾了一套衣服和一些細軟,便從曼托瓦一路跑到了羅馬。”

喬婭讀到這裡的時候,倒真的對這位瑪蒂娜女士產生了一些好奇之心。

這個時代的女性雖然婚姻不由自己做主,但是地位與男性對等,即便是婚後有了情人,大家也都見怪不怪。極少有追求個人真愛追求到離家出走的例子。畢竟民風開放,大家都知道結了婚之後也可以在外留情,實在沒必要做這種足以跟家族決裂的事情。

“瑪蒂娜實在是任性至極,喬婭,你可與她不一樣,你可不要學他。”阿德裡亞娜在得知喬婭知道自己親生母親的身份並決定前去佛羅倫薩看望她之後,便開始對喬婭進行貴族小姐的行為教育。

喬婭一邊聽著阿德裡亞娜的嘮叨,一邊將這封信沿著折痕又疊了回去,夾進了一本翻閱了一半的《十日談》裡。她回頭偷偷看了阿德裡亞娜一眼,見她並沒有留意到自己手中的書籍,便稍稍鬆了一口氣,將這本《十日談》又壓在了柏拉圖的《斐德羅篇》之下。

薄伽丘在書中描寫羅馬教廷的時候可沒怎麼客氣,阿德裡亞娜一向是禁止她們這本書的。

此時正是一天之中最為炎熱的正午,光是聽著庭院裡夾竹桃樹上的夏蟬嘶吼,便已經足夠使人昏昏欲睡了,更彆說阿德裡亞娜的耳提麵命。

“聽說她離開羅馬之後去了佛羅倫薩,還嫁給了一個銀行家,生了一個兒子。”阿德裡亞娜說,“但就算她過得再富足,卡塔內家族也不會再承認她,她這輩子估計都無法再回到曼托瓦了。”

喬婭收好了書桌上的書,又端起了兩杯侍女方才送來的加了冰塊的紅葡萄酒,緩步走到阿德裡亞娜靠著的卡薩盤卡長椅旁。

她決定使用投食法結束這一場“貴族小姐行為學教育”。

她向阿德裡亞娜遞上了一杯酒,另一隻手晃了晃酒杯,聽著酒中冰塊撞擊酒杯的聲音,然後笑著轉移了話題:“我今天一早上就被布蘭達奧帶去了父親的寢宮,到現在還沒見到胡安呢,他現在好些了嗎?”

大約是因為天氣太熱,得了一杯加了冰塊的葡萄酒之後,阿德裡亞娜隻覺得心中那團無名火也跟著散了下去,她抬頭看了喬婭一眼,雖然跟瑪蒂娜一樣,喬婭擁有一頭淺金色的頭發以及白皙的皮膚,以及能用世間最美好的詞彙去形容的相貌,但跟瑪蒂娜卻是有著本質上的不同的。

這個女孩是她親自教導的,自小性格沉靜而極具智慧,是幾個孩子中最得長輩看重的。

想到這裡,阿德裡亞娜收回目光,心中稍稍放心了些,隻不過隨著喬婭的話頭想到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的胡安,又有些氣惱:“不僅沒好,還整天嚷嚷著想騎馬。”

“看來胡安最近的愛好又變成了騎馬了呀。”喬婭笑了笑,說,“我去看看他吧。”

除了收養的喬婭之外,瓦諾莎與羅德裡戈生育了四個孩子,分彆是長子切薩雷、次子胡安、長女盧克蕾西亞,以及剛剛七歲的小兒子傑弗裡。

切薩雷隻比她小了不到一歲,而且自小就性格老成,除了有時候瓦諾莎會抱怨大兒子從沒對她撒過嬌之外,基本沒讓人怎麼操過心。

而切薩雷從小就已經喪失的撒嬌能力,大約全部分給了下麵三個弟弟妹妹。

胡安魯莽,喜歡時下流行的一切小玩意兒,盧克蕾西亞驕縱,並且兩人每次碰頭都幾乎要吵起來,托阿德裡亞娜悉心教育的福,兩個人吵架的內容,上達天文星象,下至街頭傳聞,沒有一次不是妙語連珠、出口成章,而一向自認詞彙量匱乏的喬婭隻有瞪圓了眼睛然後以熱烈的掌聲來回饋這一場精彩的辯論賽。

然而現實並不允許她隻當一名辯論賽聽眾。

兩個弟弟妹妹吵完架了,還要跑到她麵前,一人拉著她一隻袖子,問道:“喬婭,你覺得我們誰才是對的?”

喬婭開始:“我覺得你們都挺有道理的……”

她發誓她說的話絕對發自肺腑。

兩人:“不行!世間萬物非黑即白,我們兩個之中一定有一個人是錯的,有一個人是對的!”

喬婭:“……”

此時此刻的喬婭覺得,如果上帝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再也不會跟著罵世界杯決賽的裁判了。

而傑弗裡在將將學會踉踉蹌蹌走路的時候就已經不是省油的燈了。

他愛哭,特彆愛哭,就算哭得喘不過氣來,也會結結巴巴含含糊糊地說:“姐……姐……”

那時候身體年齡僅僅七歲的喬婭曾經為了哄他睡覺,抱著他在床榻上哄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床時,手臂酸麻得幾乎抬不起來。

中世紀羅馬人民苦不苦她不知道,反正她覺得自己挺苦的。

上周,胡安開始接觸馬術,馬術老師知道他魯莽的性子,特地選了一匹性格溫馴的亞成年小馬給他。他費勁地踩著馬鐙爬上馬鞍之後,對韁繩和馬鞭還極為陌生的時候,看見隻比他大一歲的切薩雷已經在馬場上縱橫馳騁了,眉頭一皺,牙關一咬,右手高揚,將手中的馬鞭狠狠地抽在了胯下馬臀上。

然後,他就在自己的床榻上躺了一周的時間。

“馬術老師就是故意的!”躺在床榻上的胡安一邊由侍女服飾著喝下一杯加了冰塊的葡萄酒,一邊恨恨地說,“他就是故意想讓我在切薩雷麵前出糗,所以選了一匹脾氣最烈的馬給我,等我腿傷好了,我一定要讓父親趕走他……不!我要把他扔進台伯河喂魚!”

他語氣說得惡狠狠的,咬字也很重,以至於被還沒有咽下去的葡萄酒給嗆到,開始劇烈地咳了起來。

這也不是胡安第一次被嗆到了,他嬰兒時期嗆母乳,童年時期嗆牛奶,長大了三天兩頭嗆葡萄酒。

早已習慣的喬婭坐在他床前的一把烏木製的但丁椅上,懶洋洋地靠著椅背,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也不著急,隻是垂著頭翻著從自己房間裡帶來的那一本古希臘史書。

正翻到伯羅奔尼撒戰爭末期,提洛同盟之首的雅典某一所神廟內,阿波羅神像被人毀掉了頭部,而至今肇事者仍未找出。

在侍女的幫助下終於止住喘咳的胡安一手抹掉眼眶的淚花,扭過頭去看她,有些委屈地說:“喬婭,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書的!”

喬婭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來你這裡看書的。”她把書往胡安眼前晃了晃,“阿德裡亞娜現在估計不想看到你,所以我剛好可以在你這裡看看書。”

胡安盯著她看了好幾分鐘,然後從鼻子裡擠出一聲哼來:“我懂了,你就是更疼切薩雷和盧克蕾西亞一些,你一點都不愛我。”

喬婭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經曆這種死亡問題,類似於“我跟盧克蕾西亞同時掉進台伯河你會先救哪一個”。

她合上書,一手抱著書籍,走到床榻前,一腳踩過刻著古羅馬渦卷花飾的地台,坐在了胡安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