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 另一種可能05(1 / 2)

羅馬這座城市,從十六世紀初到如今,已經改變了太多。城市的街頭巷尾再也沒有那麼多因瘟疫而橫死的人,台伯河的水不再臭氣熏天,看上去一切都向好的變化了,然而曾經一度作為羅馬地標的古羅馬競技場早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陽光與雨水的侵蝕之下變得腐朽不堪,隻剩下了斑駁不堪的殘垣斷壁。

凱厄斯有時候重遊羅馬,在看見那座已經有兩千年曆史的競技場之時,便覺得這座建築仿佛是自己的化身。

他曾在這座城市居住了很多年,在搬至沃特拉之後也曾數次造訪此處,對於已經活了將近三千年的他來說,時間是最沒有價值的計量單位,以至於他早已經忘了愷撒時代與文藝複興時期的羅馬有什麼區彆。

隻有一次,他真真切切去感受了這座城市。

十六世紀初羅馬的冬日,喬婭帶著他再次造訪了羅馬。

羅馬的冬季終日連綿陰雨,衝刷著這座並不怎麼乾淨的城市,他們打著傘漫步過那些已然被無數人的腳步磨得光滑的石板路,與那些衣著或者華麗或者襤褸的人們擦肩而過,在荒僻街角的小酒館裡喝著最劣質的酒,聽著平民們用粗鄙的語言描繪著城市所發生的一切,最後,在夜幕降臨之時,坐在旅店的窗台上,聊著零零散散的話題。

他初見她時,她用珠鏈盤著燦爛的金發,是一個穿著名貴衣料的貴族小姐,而此時此刻,她的頭發紮成了一根俏皮的小辮,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與羅馬城中萬千個平凡少女沒什麼兩樣。

但依舊,讓他看上一眼,便能感覺到胸口的悸動。

無論他說再多次暴虐之言,她總是笑著便輕輕鬆鬆拿捏住他的死穴,說他是個“不講道理的古羅馬奴隸主”。

這個冬季的羅馬與以往一樣,色調晦暗且腐朽,但是隻要是她在的地方,就是春季複蘇的時候,連著那座已經荒廢千年的競技場,都像是爬滿了生機勃勃的藤蔓。

他以為自己觸及了這座城市的靈魂,那便是與早已經停止了心跳的吸血鬼最為不同的東西,那便是生命力。

而這座城市給他的愉悅並沒有持續多久,同樣也是這個冬季,他的女孩渾身濕透地躺在草地上,當他將她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擁入懷中時,他看見那些翠綠的藤蔓儘數枯竭,他的人生,也在風雨侵蝕中,逐漸分崩瓦解。

他與馬庫斯一樣,成了一座被困在沃爾圖裡城堡中的石像,令他稍微恢複一些生機的,便隻有那個熟悉的名字。

喬婭。

他會沉溺於這個名字的音節所給他帶來的短暫的歡愉,在最初的喜悅過後,他會毫不留情地將與他愛人同名的人的血液儘數吸乾,而後埋葬在一個安靜而美麗的地方。

這世界上的喬婭,隻能有一個。

無論是六百年前,還是以後的千千萬萬年。

*

喬婭緊緊盯著這個站在她身前的少年,她忘記了自己臉上反常的淚水,也忘了電影早已謝幕,她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在某處見過他的,甚至那些一直在她夢境中纏繞著的記憶碎片也閃回似的,讓她觸碰到了一絲從赭黃色磚牆前一閃而過的黑袍。

然而這時,一股劇烈的疼痛感從她的腦後襲向頭部兩側,她皺了皺眉,然後想到,這個少年,應該是之前自己在書店裡碰見的那個披著黑鬥篷的人。

想到這裡,像是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一般,她終於送下了一口氣。而原本昏暗的影廳亮起了燈,負責清潔工作的保潔也打開了放映廳的門,拖著潔具走了進來。

她搖了搖頭,清理掉腦海中亂糟糟的思緒,然後緩緩地伸手,接過了那一張手絹:“謝、謝謝……”

少年仍舊是盯著她,並沒有說話。

她遲疑著看了少年一眼,然後用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將自己臉上的痕跡擦乾淨,隻不過這個少年的眼神讓她覺得有些危險,她隻胡亂擦了擦,便說道:“對不起,先生,這張手絹已經被我弄臟了,這樣吧,手絹多少錢,我如數給您?”

少年看了她許久,才從嘴裡吐出一句簡短的話:“不用。”

他的聲音很好聽,介於少年的明亮與青年的低沉之間,但是他的語調有一些古怪,似乎英語並不是他的第一語言,並且在發聲的時候還帶著幾分與現代美國男孩大不相同的古老的倨傲。

喬婭收回了觀察他的視線,在保潔往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然後說道:“那非常謝謝您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直了身體,這才發現,少年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大,但是身量很高,她隻及他的肩膀,而從她的平視視線,可以看見他黑色兜帽下淡金色的發絲。

讓她想到了自己夢境中的黑袍人。

“你叫喬婭?”少年問道。

喬婭愣了愣,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有些奇怪這個人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然後又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離開書店前告訴了書店老板自己的聯係方式。

“是的。”她也簡短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