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綠筠已經帶了一位老大夫從倚竹院那邊回來,緊接著林如海也回到了內院。
讓大夫為林璟軒看診後,林如海便將母親請到內室,屏退了下人,把剛剛得知的消息與母親分說一番,隨後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太上皇已經退居永壽宮,今上登基,奉鄭貴妃為太後,那周氏,哎!”
林老夫人聽了,也沉默了半晌,這才說道:“昔日鄭貴妃最疼周氏這個外甥女,屢屢宣她進宮侍奉,當年全京城誰人不知?雖說如今她已被逐出家門三年,可之後的事誰又說得清,你的意思我明白,罷了罷了,軒兒這次也是死裡逃生,你媳婦,我剛聽大夫講也熬過了這一關,餘下隻要靜養便是。既都無礙,這件事便不要再造孽障了。”
林如海聽得母親這般說,點頭道:“兒子也正是這個意思。不過,那周氏蛇蠍心腸,那孩子,也終是不祥,在府中著實令人擔心,如今兒子還在為父親守孝,實不願家中再起波瀾,依兒子之見,不如將他們母子二人送到城北的莊子上去住,母親以為如何?”
林老夫人知道這對母子一向是兒子最不想提及的心病,再想到那孩子的死而複生著實妖異,便把平日裡對那孩子的喜歡也淡了幾分,點點頭便也同意了。
大年初一的淩晨,當幾乎整個姑蘇城的人都還沉浸在年節的氣氛中,兩輛馬車先後從林府的後門駛出直奔北邊而去,前頭車裡坐著的周氏抱著懷裡已吃了藥睡得正沉的兒子,心裡尤其忐忑不定。
剛剛當她聽著大夫講孩子已經退了熱無礙、隻需將養待疤痕全然褪去即可,心裡一鬆的同時,不由得生了幾絲懼怕——之前她是一無所有並不懼死,可如今牽掛還在,她拚命照看還讓賈敏鑽了空子險些害了兒子,若她不在了,隻怕兒子這次命硬挺了過去,下次便沒這麼好運了!
可誰知結果竟是被送到莊上,周氏明白這絕不可能是林如海的意思!林如海對他們母子的不喜,周氏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這樣大的事,她險些要了他心尖子賈敏的命,他怎麼可能這般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既想不通,周氏便暫且先把這滿腹的狐疑都放了下,看著兒子被這場病痛折磨得越發瘦削下來的臉龐,縱然如今還殘留著見喜未曾消退的疤痕,還是讓她在怔忡間仿佛看到了那人的容顏。
不愧是血脈相承的父子,她打小與他一起長大,兒子這張臉上除了那雙鳳眸是肖似她的,餘下的都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還好有這雙惹眼的鳳眸,雖然長在男孩子的臉上未免陰柔了些,卻將旁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了那上麵,世人皆說兒子容貌肖似她,再看不出來兒子的身上到底有著誰的影子。
“娘會保護你,再不會讓旁人害你!他們如今把咱們娘倆放到這個地方來,娘還要感激他們,娘什麼都不想要,隻想要你平平安安的長大。”周氏抱著兒子低聲呢喃著。
璟軒此時已經恢複了意識,然而身體卻依然半絲都動彈不得,耳邊響起這小孩子身子母親的呢喃,璟軒此時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與無時無刻不生疼得要人性命的腦袋抗衡。
腦海中那不住閃現的片段實在是錯綜複雜,時而是他所記得清清楚楚的,那些他璟軒在大梁朝精力的種種;時而就變成了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孩子所經曆的一切。
上一秒還是在朝野爭鋒的驚心動魄,下一刻便是躲在山洞裡偷聽丫鬟竊竊私語的奚落,一切的一切交織在一起,若不是璟軒生性堅韌,此刻怕是早就被這零碎不堪毫無章法的錯亂記憶弄的神誌不清了。
隨著記憶片段閃現的速度慢慢放緩了下來,就連頭也開始疼的讓人麻木了,璟軒緊閉雙眼躺在床上,頭腦中雜亂不堪的記憶卻慢慢的被他梳理清楚——看來前生他真不該奚落國師是裝神弄鬼的神棍,這借屍還魂之事看來還真不是杜撰!
隻是他眼下的處境,還真是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