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 / 2)

其實王夫人倒真沒什麼算計,如今賈家就是個千瘡百孔的燙手山芋,王夫人才不會傻得在這個時候碰管家大權,誰願意拿自己的錢去填公中這個無底洞呢?她也不過是見著王熙鳳翅膀越發的硬了,在這個家裡的地位越來越穩固,她瞧著不大舒坦罷了,這才在老太太麵前借著寶玉的事兒發一發牢騷。她沒料到王熙鳳竟然來得這麼巧,也不知道她剛剛的話有沒有傳到王熙鳳的耳朵裡,背地裡說小輩的不是,饒是王夫人,此時也有些訕訕然。

王熙鳳可是不管這個,打一進門便先開了口:“剛在外麵聽說太太怪我苛待了寶玉,太太可冤枉了我,寶兄弟是個可人疼的,我疼他還來不及,怎麼會想要苛待他?如今還清了欠款的這些人家,哪個家裡不是緊巴巴的,誰能笑話誰?

要我說,咱們若還寅年用了卯年的樣子裝好看,外人看了多半不是羨慕,反倒背後嚼舌根自咱們家根本沒為了清虧空而傷筋動骨呢?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倒不如如今手緊著些,倒叫人知道咱們家的苦楚,天子開恩,說不準憐惜些,叫二叔前途也光明。太太你說我這話在理不?”

王熙鳳的口齒伶俐,一張巧嘴就像上了發條似得,一通話說下來,賈母剛剛因為心疼孫子而被王夫人帶偏了的心思立刻就正了回來,讚許的看了眼王熙鳳,繼而對王夫人說道:“看來我是老糊塗了,果然還是鳳丫頭看得長遠。如今日子雖然苦了些,但卻是長久之計,重振國公府,還在男人的身上,寶玉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王夫人叫王熙鳳好一陣排揎,被扣了個目光短淺的帽子,恨得牙根直癢,卻還得掛出一臉笑容來符合老太太的話,這笑容可是僵硬極了。

王熙鳳大獲全勝,但卻沒有露出得意忘形的神色來,反而是神色一黯,眼圈都有些泛紅了的說道:“老太太心疼我,我擔些罵名算什麼呢,統共是為了家裡好。老太太您明理,二太太人也慈和,把我叫來說一說還是好的。我們那邊,我可是成了千古罪人了,天可憐見,我都用了自個兒的嫁妝了,還叫我怎樣呢?”

老太太一聽,也重重的歎了口氣:“你公公是個為老不尊的,他做的這些混賬事我也聽說了,你放心,這次我一定給你做主。”

賈赦病好了以後看著自個兒房裡那些嬌俏丫頭全都沒了,如今家裡的債務也還清了,他心頭的大石頭沒了,這些毛病又開始冒頭了,琢磨著拿銀子再買幾個,可家裡吃穿用度都在裁剪,哪裡有這樣的閒錢?

他年紀大了臉皮反倒厚了,倒伸手到賈璉這裡來了,一有不願意,便端出老子的範兒來動輒打罵,賈璉弄了個鼻青臉腫回到自個兒房裡長籲短歎,說軟話向王熙鳳要錢。

王熙鳳自然不會給,想了個主意,叫賈母身邊的人在老太太麵前吹風,說如今京城人心惶惶各家都膽戰心驚的,大爺還這麼折騰,今兒買丫頭,後兒又看中古玩什麼的,打兒媳婦嫁妝的主意已經夠惹人口舌的了,若是再因為打眼兒惹出旁的麻煩,隻怕連國公府都帶累了。

老太太也是深以為然,對於賈赦乾得這些糊塗事兒,若是從前,賈母也就把他責罵一番便完了,她上了年紀,一向是喜歡看到家和萬事興的,凡是但能粉飾太平便不願意捅破了窗戶紙,但如今賈家剛剛遭了重創,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若是這時候縱容賈赦鬨出了大亂子,才是真的敗家的前兆,老太太才不得不正視起這件事。

這邊正說著話,忽然外麵一個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老太太,不好了,王府派人來府裡拿人來了!”

賈母臉色大變,王熙鳳一下子站起來,拉住那丫鬟的胳膊:“慌慌張張的什麼樣子!什麼王府?拿什麼人,你說清楚。”

那小丫鬟也隻是聽到外麵一陣雜亂,聽了個大概便急急忙忙進來報信,王熙鳳一問,她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王熙鳳麵色不善放開手,轉回來對賈母說:“老太太不要著急,這小丫頭毛毛躁躁的許是聽錯了也說不準,我這就叫妥當的人去前麵看看。”

賈母勉強穩住了點點頭,王熙鳳衝平兒點了點頭,平兒到前麵去了半晌才回來,把前麵發生的事細細道來。

原來果然是賈赦出了事。這些日子賈赦想買絕色丫頭沒買到,心裡麵就不舒坦,又纏綿病榻這麼久,覺得整個人都要生鏽了,便帶著兩個長隨到外麵尋了他的幾個朋友一道逛古玩街透透氣。

這次他在外頭看中了一個富商子弟收藏的印鑒,隻一眼就愛得不行,偏他手頭沒錢,便想著以勢壓人,以為對方不過是個商賈人家,不足為慮。

哪知道那小少爺並不賣榮國府的麵子,反倒回嘴了兩句,把這賈赦給惹惱了,一時火氣上來,便指使了兩個手下搶了那印鑒,把人家打了個鼻青臉腫延長而去。

賈赦以前也沒少做這樣的事兒,因此並不擔心會鬨出亂子,還因為得了喜歡的印鑒心情好了不少,把那想買絕色丫頭兒不得的壞心情都去了八分。他卻並不知道,這小少爺雖然出身商賈人家,卻是忠順親王的相好兒。

如今新王正在為父守孝,才斷了和這位的聯係。但到底是曾經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小少爺被人欺負了告到他麵前,一聽說是榮國府的人下得手,忠順親王的火氣便也被惹了上來。他本來就因為之前的事和北靜王這些人結了仇,正看他們這一派的不順眼,賈赦這個爛泥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動他的人,這是欺他忠順王府沒人還是怎的?

忠順王遣了府裡的長史到榮國府來討個說法,這長史態度極其強硬,斥責了賈赦一通之後,還揚言要告到衙門去公事公辦,把賈赦嚇得半死。

還是賈璉出麵好一通說好話,許諾了好大一筆賠償,又答應把打人的那兩個長隨交給忠順親王處置,這才把那長史給應付走了。

如今王府的長史剛剛離開,平兒便把這些事都說與了賈母和王熙鳳,王熙鳳眼圈紅著對平兒說:“統共要賠多少?”

平兒低聲回答:“長史說了,看在王府曾經和國公爺的交情上,隻要十萬兩。”

賈母臉一下便黑了下來,十萬兩!她不知該摘怪忠順王府獅子大開頭,還是該痛恨兒子不長進,氣得手都顫抖了起來。

王熙鳳忙扶住賈母的手:“老太太,彆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平兒,去我的箱籠裡,把我陪嫁的小泉山的地契拿出來。現銀咱們拿不出,那塊地帶著溫泉的泉眼,離京城又近,十萬兩無論如何也儘夠了,你拿去給大爺吧。”

賈母拉著王熙鳳的手:“丫頭,都是你那不爭氣的公公。你放心,我但凡還有一口氣在,準不叫這不爭氣的東西再給府裡惹事。”

賈母能教訓兒子,王熙鳳卻不能正大光明的附和,隻低頭抹眼淚,並不搭腔,旁邊王夫人在鬆了口氣這件事了結後不會牽連到賈政後,又再度刷新了對王熙鳳身家的認知,從前她以為著她大致能摸清王熙鳳到底有多少的陪嫁,如今看來她還是算少了。

繼而,王夫人又有些埋怨老父親,那可是小泉山的溫泉地,父親竟然將這麼值錢的地給了鳳丫頭做陪嫁,也太過厚此薄彼了些。她卻並不知道,這些田產可不是王老太爺給王熙鳳置辦的,而是她這麼多年自己開鋪子賺的紅利,不過是掛著嫁妝的名兒罷了。

第二天一早,賈母把賈赦叫到麵前,沒提王府的事兒,隻說:“昨兒我夢見你父親了,他埋怨我這麼多年也沒回去祭祖,祖宗怪罪,才叫咱們家遭了這些個不順。如今你身上也沒什麼差事,不如和我一道回南邊,修一修祖墳和祠堂,好叫你父親和老祖宗們保佑咱們家興旺。”

賈赦正因為王府的事兒還驚魂未定,生怕對方不依不撓的報複他,一聽賈母這麼說,心裡十二分的願意,他也想趁著這機會出去躲一躲。

賈母見他沒二話,便沒多說什麼,讓他回去收拾,隨後才把王熙鳳叫來,把她的打算給王熙鳳說了一說。這次她下定決心帶著賈赦夫婦回南邊,遠離京城這個容易惹是生非的地兒,到了南邊她定要好好拘一拘老大的脾性,至於什麼時候回京,就看老大他們有沒有長進了。

“我隻是舍不得這幾個孩子。”寶玉才那麼一丁點兒大,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心愛的孫兒,賈母這心又揪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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