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枯木逢春(1 / 2)

顏喬喬心臟瘋跳。

她的瞳仁中映出韓崢的模樣——堪稱狼狽。

他身子骨極虛弱, 無法獨立行走,於是七尺大男兒竟像個嬰孩一樣,被一個用床單做成的巨大“繈褓”兜裹在離霜身前。

離霜微微向前傾著身, 韓崢便這麼,虛虛地、懸懸地,吊在顏喬喬床榻上方。

他的指尖捏著一枚散發濃鬱龍涎香味的異珠,置於顏喬喬鼻下。長時間保持這樣的動作, 令他的手臂肌肉難以抑製地痙攣。

窗外赤霞株上透來的紅光照著他半邊臉,他的唇角勾著陰冷溫柔的笑,眼神精亮, 背光的那半邊臉上,額角暴起的青筋仿若一道道魔紋。

顏喬喬發現自己的身軀依舊無法動彈。不必說, 一定是鼻下這枚異珠的功效。

四目相對,韓崢即刻閉上了嘴, 眸中的光芒斂下去, 斂入一片無邊的靜默和黑暗。

這一瞬間,顏喬喬的感受可謂驚駭欲死。

瞳仁本能地向內收縮, 心臟懸至喉嚨。

隻一霎,她便及時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沒有露出異色,而是放空視線,木然盯著他的眼睛, 令聚焦的目光一點點向四周渙散。

仿佛在看他, 又仿佛沒在看他。

她的臉上沒有驚懼也沒有遲疑, 便如睡夢中睜了睜眼, 並未意識到眼前多了些什麼。

她繼續向左右擺頭,試著掙脫“夢魘”。

韓崢沉默著,示意離霜接過他手中的異香珠, 然後並起手指,探向她的頸脈。

顏喬喬心頭一凜——不行,此刻她心跳太急太重,會露餡。

在他的手指落下來之前,她迅速運轉靈氣,以靈流強行壓製住心跳和脈搏。

一瞬間天旋地轉,難以形容的悶痛感攫住胸腔。

幾乎同一時間,韓崢冰冰冷冷的手指落到了她的頸側。

她若無其事地闔上了眼皮,用靈氣擬出平穩的、比尋常稍快些的搏動。

她仿佛完全感覺不到他那兩根蛇般粘膩滑涼的手指,她閉合雙眼,繼續用儘全力在“夢魘”中掙紮。

這一刻的感受,可謂度日如年。

胸腔中的悶痛一下重過一下,後背覆滿了冷汗,恐怖的惡心和眩暈感令她生不如死。

撐下去。

她已知道真相,隻要韓崢今夜離開,他便不會再有下一次對她出手的機會!

隻是……被壓製跳動的心臟真的很疼。

這種疼痛,像極了長劍刺進去那一瞬間的僵硬麻痹。

連時間都變得漫長。

好難捱,這一刻,竟比從前被他傷害時更加難捱。

終於,韓崢的手指輕輕收回。

顏喬喬心中一舒,疾疾放開被靈氣壓製的心脈。血液在體內歡快地奔騰,如同枯木逢春,十指一絲一絲地泛起麻意。

似乎成功騙過去了。

她和韓崢鬥了那麼多年,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

今日,她便是借著韓崢對她的了解來誤導他——和他在一起時,她的脾氣總是又臭又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會與他虛與委蛇。

看到他眼下這副模樣,她應該輕蔑地笑話他、嘲諷他,用眼神和微微翕動的唇告訴他,他的拙劣伎倆已經被她看穿,他這副跳梁小醜的滑稽樣子能讓她笑十年。

韓崢熟知的顏喬喬,該是那樣的。

而今日,她壓下了對他的全部惡意,裝作並未醒來——韓崢兩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顏喬喬。應當可以騙過他……吧?

濃烈的龍涎香味縈繞著她,她依舊絲毫也無法動彈。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是此番滋味。

她調整好呼吸和心跳,提心吊膽地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半晌,韓崢終於開口了。

“是不是該給夫人一點懲罰,才能讓你把我的話當回事呢。”他輕飄飄地說。

說話時,身軀晃動,懸在“繈褓”邊緣的一整串大西州六角銅風鈴便齊聲叮叮作響。密匝匝的聲音,前世曾一夜一夜吵得她不得安眠。

他溫存地笑著,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手。

這次他徑直扼住了她的頸,指側的繭子摩了摩她的皮膚,手掌與指骨一點一點慢慢收緊。

顏喬喬呼吸凝滯,心跳停頓片刻之後,開始在胸腔中瘋狂擂擊。

韓崢身體虛弱,這樣的動作幾乎耗乾了他的力氣,他的喘聲變得沉重,身體的重量墜著那隻大“繈褓”,發出布匹擰絞摩擦聲,像是在與她同歸於儘。

顏喬喬腦中傳出嗡鳴,在他的指掌斷斷續續用力和收力的徘徊間,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殺意。

與前世扼醒她的那次截然不同,那時他動作雖狠,卻隻是想要折磨她、嚇唬她、迫她屈服,並不想要她的命。

而此刻,他顯然真的在考慮要不要殺掉她——他並未徹底打消懷疑。琉璃塔的遭遇讓他知道,她有多麼心狠手辣。倘若她方才是裝的……留下她,必定後患無窮。

韓崢的手掌時鬆時緊,牙根磨出輕微的咯咯聲。他在猶豫。

顏喬喬胸腔悶痛,心頭難免浮起些絕望。

就這麼聽天由命,將死活寄托於韓崢一念之間?

怎麼甘心啊!

然而此刻她一動也動彈不得,隻能逼著自己保持清醒,隱忍等待一個渺茫的機會……

胸中越來越悶。

韓崢還在遲疑,脫力的手痙攣般抖動,卻不願意放開她。

牙關咬出一陣陣細響,當他再一次傾身用力時,離霜那隻捏著龍涎異珠的手不自覺地挪遠了些。

龍涎香味淡去,顏喬喬感覺周身微微一鬆。

機會來了!

她並未睜眼,隻是就著雙唇分開、痛苦倒氣時,嘲諷地勾起了唇角,用氣音笑道:“王爺都做了鬼了,口味還是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