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單人病房。

蕭肅躺在淺藍色的被單裡, 呼吸清淺, 單薄的胸腔幾乎看不出起伏。

丁天一那記膝撞傷到了他的胃, 導致他食道反流嘔血, 好在醫生說不嚴重,養一養就能恢複,倒是他的身體, 實在太衰弱了,完全不像是個青壯年的男人,稍微受點兒傷就要花彆人幾倍的時間來恢複。

睡一睡也好, 至少夢裡能暫時忘記悲傷和痛苦……榮銳坐在床前,將他破碎的眼鏡擺在床頭櫃上, 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這張臉平日裡總是一副淡漠溫文的模樣, 鏡片擋著眼睛,讓人看不清眉眼,看不清眼神, 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摘下眼鏡, 才發現他的五官竟然如此鋒利, 劍眉斜飛入鬢, 鳳眼尾稍上挑,眉骨微凸, 與挺拔的鼻梁形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精致,又不失男性化的剛強。

和溫雅平和沒有半點兒關係。

真是矛盾啊……榮銳伸出右手, 隔著一層薄薄的空氣撫摸他消瘦的麵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那時候,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有今天的種種際遇。

這就是命吧,母親說過,命是科學的概率,也是造物主最多情和最無情的恩賜。

榮銳幾不可查地歎了口氣,用熱毛巾替他擦拭臉龐發際。蕭肅臉上沾滿了火場臟汙的黑灰,顴骨紅腫淤青,嘴角也被打破了,榮銳小心翼翼地擦著,生怕他在昏迷中感覺到些微的疼痛。

擦完臉,又給他擦手,蕭肅的手骨肉勻停,手指很長,指甲薄得幾近透明,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包著指尖。榮銳用棉簽蘸著生理鹽水給他清理搬磚時劃的傷口,清到左手的時候發現他的手表碎了,時針和分針不翼而飛,隻有秒針還在倔強地行走,“嚓、嚓、嚓……”一格又一格。

榮銳將手表解下來,那是一塊手工TITONI,很多年前的款式了,表鏈上有很多輕淺的劃痕,顯然他已經戴了很久。

誰送他的?他爸爸?媽媽?吳星宇?還是那個方卉澤?榮銳內心莫名有些不爽,將那表擱在床頭櫃上,又解開他的袖扣,給他擦拭手腕上的臟汙。

這是什麼?榮銳手一頓,目光遲疑地看著他的手腕——那兒有兩道劃痕,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已經完全愈合,隻留下比膚色稍淺的疤痕,摸上去微微有些凸起。

這個部位,這個角度,這個深淺……這不是普通的劃痕,是割脈自殺留下的傷疤!

為什麼?榮銳震驚極了,他調查過蕭肅所有的資料,自認對他的過去了如指掌——這個二十七歲的男人口含金匙而生,家庭和睦,兄妹友愛,從小學到博士一路順風順水,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男朋友,沒受過情傷,沒經曆過任何挫折……

他為什麼要自殺?

我到底漏掉了什麼?

榮銳苦思冥想,不得要領,隻得將這詭異的傷痕暫時放下,低頭繼續給他擦拭。

“哢噠”一聲,門開了,蕭然走進來,麵色焦慮地問:“怎麼樣?我哥醒了嗎?”

“還沒有,不過醫生說沒事。”榮銳將毛巾擰乾搭在床尾護欄上,說,“他隻是太累了,這樣睡一會兒也好。”

蕭然微微放心了些,坐到床頭摸了一把他的額頭,又輕輕撫過他顴骨的淤青,內疚地道:“都怪我,是我口不擇言才激怒了丁天一……我沒控製住我自己……”

榮銳安慰她道:“彆自責,你已經很克製了……丁天一現在怎麼樣?”

蕭然臉色沉了下來,道:“很麻煩,榮銳,我來就是跟你商量這件事——如果丁天一死了,我哥會不會坐牢?”

“丁天一死了?”榮銳愕然。他從頭至尾跟著蕭肅,還沒來得及收拾丁天一,但他記得自己從電梯出來的時候還看見丁天一在打蕭肅,龍精虎猛的,怎麼忽然就要死了?

“還沒有,不過醫生說很危險。”蕭然眉頭緊蹙,低聲說,“他說丁天一腹部中刀,是一把手術刀,應該是我哥捅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當時太混亂了,丁天一瘋了似的打我,我哥為了護著我才……”

她痛苦地扶住額頭,說:“總之,那把手術刀戳破了丁天一的肝臟,失血不止,醫生正在搶救,但……情況不容樂觀。”

榮銳回憶了一下,當時地上倒著一輛護士用的小推車,好多東西都灑在地上,藥片、紗布、鑷子……蕭肅應該就是在那一堆東西裡摸到了這把手術刀。

這也太寸了,怎麼就刺中了肝臟?

“怎麼辦?”蕭然求助地看著榮銳,“你老實告訴我,他死了我哥是不是要坐牢?”

“沒事,冷靜點,不一定就會死。”榮銳飛快地想了想,說,“你剛才說當時是丁天一先動手打你,你哥才還手的?”

“是,我確定!”

“如果是丁天一先動手,那你哥就屬於正當防衛。”榮銳道,“還有,他的眼鏡被打碎了,六百度近視什麼也看不清,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那是手術刀。”

蕭然道:“沒錯,我們是正當防衛,而且我哥也被他打傷了,吐血昏迷,到現在還沒醒。”

榮銳點頭:“這樣,我先去調一下當時走廊裡的監控,看看什麼情況。你去醫生那兒,把他們倆的病例都拿到手,複印一份去找院方蓋章。萬一將來丁天一真的出事,立刻報警固定證據。”

“好。”蕭然有了主心骨,連連點頭。榮銳接著道:“你去找醫生的時候買點兒鮮花水果,儘量取得對方的同情,並告知對方錄音。醫生的證詞至關重要,你們本來是綁架縱火案的受害人,丁天一是嫌疑人,他主動尋釁鬨事,你們忍無可忍才還手。蕭肅身體虛弱,被他打得太厲害才無意中失手捅了他……明白嗎?”

蕭然是方卉慈在生意場上手把手教出來的,一點就透:“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辦!”

走到門口,又頓住了,回頭問:“榮銳,如果丁天一真的死了,最壞的情況,我哥會怎麼樣?”

榮銳沉默片刻,說:“如果他死了,可能會判防衛過當,假設賠償豐厚、取得家屬諒解,大概……三年以下。”

“三年?”蕭然呼吸一窒,扶著門把手,猶豫再三終於問道,“如果我哥有病,絕症……或者精神病,會不會判無罪?”

榮銳心頭一跳:“你說什麼?什麼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