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匪夷所思的推演, 榮銳講完, 工房裡一時間寂靜無聲。

“證據呢?”良久, 專案組負責人質疑道,“僅憑牆上的四個孔洞,就能推出這麼異想天開的假設?”

榮銳回答:“首先, 孔洞的位置非常巧妙, 四個連起來正好和大門的大小一致。我昨天讓勘驗做了測量, 證明孔洞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納標準螺栓。他們還對孔洞內部的水泥取樣做了化驗, 結果驗出了工業標準螺栓鑄造所用的特種鋼碎屑。所以,這四個孔洞絕不是普通破損, 而是用於固定某種部件的預留孔。”

他右手微微一轉, 用手機電筒照著水泥牆壁上一處小凸起:“其次, 這個地方牆麵不平,稍微有點凸出,勘驗人員在上麵發現了微量的木屑和油漆, 經過實驗證明, 和大門所用的木料和油漆完全相同。我推測,是因為假門安裝在這裡的時候,被羅氏兄弟拚命拍打, 與水泥牆撞擊剮蹭留下的微量證物。”

他繞過貨架, 走到屋子中央, 沙發床所在的位置,手機電筒掃過塑膠地麵上交錯斑駁的劃痕:“那天淩晨羅氏兄弟獲救之後, 我曾經進來現場看過,發現地麵上有很多圓弧形的擦痕,與直線型的擦痕縱橫交錯。當時我沒想明白是為什麼,現在看來,圓弧形的痕跡應該是沙發床轉動時留下的,直線型的痕跡則是貨架被推動時留下的。”

地麵是塑膠一次成型的,特性所致,被硬物用力刮擦之後會留下黑色的印痕。

蕭肅蹲下細看,果然如榮銳所說,沙發床周圍有一圈圓弧形擦痕,大概是因為凶手轉動它時上麵躺著三個人,壓力太重,所以萬向輪刮擦地麵留下了黑印。

而那些與之交錯的直線型擦痕,則正好和貨架寬度差不多。

其實工房地麵很臟,新舊擦痕重重疊疊,這些規律很難被一下子注意到,難得榮銳觀察力如此敏銳,一絲細節也沒有放過。

有了這幾個證據,榮銳先前的推演顯得真實了很多,然而蕭肅細細想來,還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有一個問題,我們那天晚上趕到這裡的時候,大門在裡麵是被椅子頂著的。如果凶手前一天帶著假門從真門離開,必然無法用椅子在裡麵頂著門把手,羅氏兄弟一醒來就會發現椅子被動過了。”

“魚線。”榮銳簡單地道,“這種好東西,能用第一次就能用第二次。”

他走到門邊,將那把木質靠背椅搬過來,用手機電筒照著椅背:“這兒也有一道勒痕,很細,和門閂上那道非常像。”

蕭肅一看,果然如此,恍然道:“所以,凶手是用魚線在外麵拖著這把椅子,慢慢從裡麵抵住大門?”

榮銳點了點頭,他蹲下去仔細看了看,又疑惑地道:“不對啊,這道勒痕這麼淺,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門閂上那一道卻清晰得多。可是椅子比門閂重多了,按理,椅背上的勒痕不是應該更深才對嗎?”

“這就是破綻所在。”榮銳道,“我反複用魚線試過,把椅子拖過去,隻能留下這麼淺的痕跡。如果拉門閂,則幾乎留不下痕跡。”

他出去將門閂拔下來,展示給大家看:“這個是老榆木做的,榆木屬於常見的硬木,密度大、強度高。而椅子是柏木做的,木質鬆散、比較軟。所以同樣用魚線拽,不管怎麼操作都是門閂上的勒痕淺,椅子上的勒痕深。但現場的情況恰好反過來了,這恰恰說明有人刻意製造了門閂上的痕跡,就是想讓警方發現它,認為羅氏兄弟是自己從裡麵把門插上的。”

這個解釋非常明了,專案組負責人點頭道:“不錯,凶手欲蓋彌彰,反而留下了破綻。”頓了下,疑惑地道,“如果你的推斷是真的,那麼從凶手在正月十一淩晨帶著屍體進入工房,直到正月十二上午處理完屍體離開,期間一直待在這裡,他是怎麼藏身的?”

蕭肅看過羅建紅的供述,記得他明確說過,正月十一上午他們倆醒來發現屍體之後,曾在工房內仔細搜尋過密道,但始終沒有發現異常。那麼凶手是怎麼躲過他們倆的視線的?

榮銳走到大門邊,開始實地推演:“工房大門是向內開的,所以凶手把貨架推過來擋住大門,勢必無法同時從門內離開,他隻能待在工房裡,直到第二天處理完屍體,挪開貨架之後再走。”

他指了指東西兩側的不鏽鋼操作台,又指了指貨架:“整個工房內可以藏身的地方隻有這三處。凶手很清楚,羅氏兄弟醒來後發現床上多出一具屍體,一定會瘋狂尋找密道,而操作台隻有半人高,必然是他們搜尋的重災區,所以他隻能選擇相對難搜的貨架。”

榮銳用手機電筒指著貨架頂端約莫四十公分寬的裝飾板:“頂上這塊裝飾板離地有一米八,羅氏兄弟身材矮小,沒有梯子根本夠不著。因為它表麵上看是固定的擋板,並不像櫃門那樣可以打開,所以他們倆很可能會忽略掉。”

貨架是密度板釘的,裝飾板做了封塑處理,上麵弄了些俗氣的花紋,蕭肅仰頭細看,忽然發現有一處花紋顏色不對:“那兒,好像不是花紋,是裂縫?”

“對,是縫隙。”榮銳用電筒照著那兒,說,“昨天我上去看過,裡麵剛好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躺著,躺下以後那道縫隙正好在眼睛的位置。”

蕭肅毛骨悚然:“所以凶手在藏身期間,一直在上麵看著羅氏兄弟崩潰哭嚎?”

“對他來說,這大約正是樂趣所在吧。”榮銳關掉電筒,說,“絕大多數凶手對自己精心布置的現場都會有一種迷戀感,有些殺人犯逃走以後還會忍不住回到現場徘徊,回味殺人時的快感。”

蕭肅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專案組負責人倒是麵色如常,甚至讚同點頭:“不錯,這種現象很常見,所以我們一般非常重視凶殺案現場的圍觀群眾,裡麵搞不好就有凶手。”

孫之聖一直站在旁邊聽著,這時終於開始總結陳詞:“榮警官的推演我基本上是讚同的,當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所以最後的論斷還是要等專案組走訪排查結束,抓住真凶以後才能確認。”

負責人乜斜他一眼,笑道:“又開始打官腔了啊老孫,咱們可是黨校同期,實在點兒唄。”

孫之聖比他小了至少十歲,竟然是同期,蕭肅不禁歎為觀止。

孫之聖也一笑,說:“飯可以吃飽,話不能說滿,我這人你還不清楚麼?就一個字,謙虛。”

負責人無奈搖頭,孫之聖斂了神色,接著道:“現在需要查實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關於麻醉劑。”

“麻醉劑?”

“對。”孫之聖說,“我反複研究了羅氏兄弟的口供,發現他們同時提到,正月初十和十一的晚上,他們睡得非常死。”

“你懷疑凶手給他們用了麻|醉劑?”

孫之聖道:“凶手要開門、進場、移貨架,還要推動沙發床,這麼大動靜,正常情況下睡在床上的人肯定會醒的。”

負責人道:“不錯,羅建紅的口供提到他前列腺不好,有頻繁起夜的習慣,但那兩個晚上卻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彆提第二天凶手還分屍、銷屍了。”孫之聖說,“分屍的動靜,咱們都能想象得來。所以凶手肯定用了麻醉劑,回頭得趕緊給羅氏兄弟倆做個檢驗了,就是不知道是吸入的,食用的,還是注射的。”

榮銳插嘴道:“要是吸入的,可能會比較麻煩,這都三天了,不知道代謝完了沒有。”

負責人二話不說掏出電話開始打,片刻後收線,說:“已經安排了,很快能有結果。”

孫之聖“嗯”了一聲。他仰頭四望,視線停在貨架頂端,道:“這個凶手,窮凶極惡,極端狡猾,不知道留下什麼痕跡沒有。”

“藏身的地方我看過,裡麵的塵土有一些擦痕,但沒有指紋、腳印和DNA。”榮銳答道,“凶手非常謹慎,而且極為隱忍,基本什麼都沒有留下。現在隻能通過擦痕推斷出他身高一米八五左右,應該是個男性。”

“這麼大工作量,女人完不成,隻能是男人。”負責人說,“下午我再讓人過來摟一遍吧,說不定還有什麼遺漏。”

折騰了幾個小時,一行人回到縣局,已經是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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