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蕭肅問:“乾什麼去?”

榮銳不答,減慢車速,將車窗降下一點,清幽的夜風徐徐灌進來,帶著初春淡淡的草木香。蕭肅深深吸了口氣,沉重的心情微微放鬆了一點:“怎麼不回家?”

“帶你散散心。”榮銳取了盒煙丟給他,“給我也點一根。”

蕭肅點了一根,他低頭銜在嘴角,說:“你剛才是不是在擔心方卉澤?”

他就這麼驟然間說了出來,蕭肅手一頓,打火機被風吹滅了,隔了片刻才重新點上,說:“是。”

沉默,車子在暗夜裡靜靜行駛,蕭肅抽完一根,又點了一根,才說:“你也在懷疑他,對吧?隻不過沒有說出來。”

榮銳將煙蒂丟在煙灰缸裡,說:“還記得正月十二那天晚上嗎?”

蕭肅當然記得,那晚他們徹夜趕到瓏州郊縣,在廢棄的工業區遇到方卉澤和羅田……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整件案子峰回路轉,漸漸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猙獰的輪廓。

“在方卉澤第一個衝進工房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和這一係列的案子脫不了乾係。”榮銳直截了當地說,“既往經驗,這種明顯蓄謀殺人的凶案現場,第一個闖進去的,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蕭肅愕然,手一抖煙差點掉了:“你說什麼?”

“我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他。”榮銳冷冷道,“後來我發現了密室的秘密,找到了貨架頂上的藏身處,裡麵灰塵殘留的痕跡和方卉澤身高相仿,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懷疑。回來之後,我調查了他春節期間的行蹤,發現案發那三天晚上他都沒有回家,以協調運維的理由留在公司,而唯一可以為他證明的,是他的同性伴侶文森。”

蕭肅默默吸煙,胸口悶悶地,仿佛壓著一塊大石。榮銳接著道:“王長友在被碎屍之前,是被一刀割喉的,羅建紅和羅建新的證詞都提到,死者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痕,血液噴濺在麵部和胸口。”

他眼角的餘光瞟了一下蕭肅,沉聲道:“2012年,馬強被人在家中刺殺,也是一刀割喉。”

蕭肅幾乎窒息,將沒抽完的煙丟在煙灰缸裡。榮銳道:“複仇者很明顯有兩個,一個功於心計,擅長借力打力,用藥物輔助殺人,比如呂白、尤剛、張嬋娟。洪穎是理工科出身,本科材料化學,碩士製藥工程,她輕輕鬆鬆就能弄到鹵代麻醉劑,讓吳星宇和羅建紅、羅建新兄弟人事不省。她也有能力配製出含有朊病毒的化屍水,讓王長友的屍體消弭於無形。”

頓了頓,他接著道:“而另一個複仇者,比她更冷酷,更果斷,更殘忍,他能蟄伏在狹小的空間裡一天兩夜,目睹羅氏兄弟被王長友的屍體嚇得屁滾尿流,感受複仇的快感。他能毫不猶豫地將仇敵一刀斃命,大卸八塊,有條不紊地化成碎肉,衝進下水道。”

蕭肅痛苦地閉上眼睛,捂著額頭。

榮銳容他平複片刻,繼續說:“哥,你冷靜點,聽我說完。一個月前,咱媽那件案子,當時我們曾經討論過,王玉麟和王玉貴兄弟有能力策劃劫車案,但沒有能力策劃製皂廠那場詭異的金屬火災。後來我在製皂廠附近的監控中發現了一輛小貨車,正好曾經出現在尤剛被刺案發生當天,靖川通往他家彆墅的必經之路上,而這輛小車是掛在瓏州巧顏名下,由洪穎親自調度使用的。”

蕭肅不可能忘記,那天他和榮銳經曆了什麼樣的噩夢:“所以製皂廠的火災,也是洪穎策劃的,她學過化學,很清楚金屬鈉的特性。”

“是,她有能力策劃金屬火災。”榮銳道,話鋒一轉,“但她不應該知道咱媽香樟樹花粉過敏。”

蕭肅看著窗外沉沉夜色,啞聲道:“隻有方卉澤。”

“太多了。”榮銳握著方向盤,一字一句地說,“蛛絲馬跡,一點一滴,太多了,我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

是,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巧合。

蕭肅深吸一口氣,重新給自己點了根煙,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隻黃楊木匣子嗎?”

“記得,怎麼?”

“我說過,裡頭有一張年輕女人的照片,和洪穎很像。”蕭肅道,“剛才,老孫給我看了王桂玉結婚以後的照片,和那張照片,幾乎一模一樣。”

榮銳眉峰一挑:“所以,那個匣子裡裝的是洪穎……也就是王桂玉的東西?”

蕭肅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我也不知道……但那張照片是真實存在的,我應該沒有記錯。”

榮銳道:“難道當初咱媽阻止方卉澤早戀,對象竟然是王桂玉?”

這推測天馬行空,簡直令人無法相信,然而,經曆過這麼多匪夷所思的案件,蕭肅的神經已經相當堅強,什麼都敢想了:“也許……可是他們相差幾乎二十歲,我不敢相信,十四歲的阿澤,會喜歡三十歲的王桂玉……這也太……而且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沒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但這個推測似乎能解釋另一件事——榮銳道:“難道是因為當年咱媽不同意他們倆這種背離世俗的愛情,所以他才懷恨在心,給她下香樟樹花粉?”

蕭肅整個人都亂了,道:“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會為了一個女人害自己的親姐姐……而且他怎麼可能和她糾纏這麼多年,為她賣命?他不是已經有文森了嗎?他圖什麼?!”

蕭肅憤恨地丟下煙蒂,從心底裡不願接受這個推測,他們曾經是那樣和睦,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他無法接受是方卉澤把自己的母親,他的親姐姐害成現在這個樣子。

榮銳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手滑下去又撫了撫他的背,說:“哥,你冷靜點,彆……一切還沒有定論,我今天之所以把自己這些推測都告訴你,不是想打擊你,也不是因為討厭方卉澤……不我沒討厭他……總之我隻想讓你當心他,彆太相信他。”

“我知道。”蕭肅慢慢緩過來一點,拍了拍肩膀上他的手背,道,“彆擔心,我沒事。”

“嗯。”榮銳收回手去,專心開車。

蕭肅沉了會兒,說:“其實,我找到那隻匣子了。”

榮銳意外地側頭:“在哪兒?”

“在阿澤屋子裡,空調檢修孔裡頭。”蕭肅說,“我那天打開百葉蓋板,看見了它,但沒來得及拿出來。後來阿澤不知道為什麼把房門鎖了,我怕打草驚蛇,沒敢撬鎖。”

“你那天問我C級鎖怎麼開,就是因為這個?”

“是。”蕭肅沉沉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暗中觀察,發現他把鑰匙裝在自己隨身的那隻雙肩電腦包裡,但我一直沒機會拿出來。”

蕭肅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我已經準備好了模子,隻要找機會拿到那隻鑰匙,就能做一個備用的出來。”

夜色低迷,清風徐徐,榮銳目視前方,嘴角慢慢勾起一絲幾不可查的微笑:“其實,你一直也在懷疑他,是嗎?”

蕭肅也目視前方,看著暗黑色天穹中閃爍的星子,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誰,敢傷害我媽,我絕不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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