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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在黑暗中顛簸行駛,窗外是沒完沒了的荒原和村路,遠處不時傳來奇奇怪怪的鳥叫,蕭肅一開始還試圖分辨方向,時間一長暈頭轉向,完全弄不清自己在往哪兒走。

後半夜車隊再次進入一片叢林,比渡瑪北郊的林子大很多,目力所及皆是參天的喬木,將整個天空遮得密不透風,曲折窄細的林間道隱沒在近一人高的灌木叢裡,稍遠一點便完全看不出蹤跡。

司機降低車速,小心翼翼穿行在濃蔭之中,不時與前後車輛用步話機聯絡,互相提醒不要掉隊。四周是化不開的墨綠,車燈堪堪隻能照亮眼前一點點距離,路況奇差無比,到處都是雨水漚出的泥坑,間或還有折斷的樹木倒在在路上,需要下車挪開才能繼續前進。

維塔在前座上不停咒罵著這鬼見愁的叢林,偶爾問候一下向導的十八代祖宗,蕭肅悄悄將車窗降下了一些,隻見外麵漆黑一片,除了車隊的燈光,看不見一絲其他光亮,倒是鳥鳴聲更加頻繁了,隻是淹沒在汽車引擎聲中,完全聽不出是什麼種類。

遠遠的,仿佛能聽到隱約的車聲,但那聲音太縹緲,太隱匿,更像是他心中的幻覺。

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天色破曉,暗淡的霞光從樹葉縫隙間漏了幾絲下來。轉過一處陡峭的山坳,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片開闊的林間營地,營地中間是一個小小的水塘,一棟土磚砌成的兩層小樓背山麵水,佇立在水塘西側,另有一排低矮的板房在水塘東側,上麵蓋著隱形防護網。一些荷槍實彈的傭兵散坐在營地四周,穿著迷彩服,身形彪悍。

車隊在水塘邊的空地上停了下來,傭兵們紛紛過來打招呼,人聲瞬間嘈雜起來。這時板房中間的門開了,一個穿著黑襯衫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

淩晨五點多,天光昏暗,朝霞隱隱帶著點火燒雲的顏色。時隔月餘,蕭肅終於看到了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方卉澤麵色晦暗,眼神陰冷,短短一個月像是瘦了十幾磅,眉骨和顴骨支著皮肉,顯出刀削斧劈般淩厲的棱角。

“BOSS!”維塔跳下車,嬉笑著伸手與他擊掌:“人我給你帶到了,幸不辱命啊。”

方卉澤避開他的手,隻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謝意,低聲道:“辛苦了。”

維塔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回身做了個誇張的“請”的姿勢,嘻嘻一笑道:“客氣了,驗貨吧。”

方卉澤遲疑了那麼一秒,或者隻有半秒吧,然後拉開了車門。

蕭肅裹著毯子坐在車裡,臉背著光,明與暗的交界線正好落在他鬢角,沿著清臒的側臉往下,勾勒出挺拔的肩膀,瘦削的胳膊,整個人宛如一道單薄的剪影。

四目相對,很久,久到近乎一個世紀,方卉澤才咽了一下,啞聲道:“阿肅,好久不見。”

蕭肅默然,他頓了下,將車門拉大了些,說:“下來吧。”

蕭肅一動不動。維塔咳了聲,解釋道:“他腿廢了,動不了,我叫人弄輛輪椅……”

“不能走了嗎?”方卉澤吃了一驚,喃喃道,“惡化這麼快?”下意識伸臂要抱他下車,又頓住了,對身後一個絡腮胡的傭兵道,“去找輛輪椅來。”

幾分鐘後,蕭肅被推進了水塘對麵的土磚小樓,通過一部簡陋的電動貨梯上到二層。這裡大概是臨時宿舍,支著幾張簡陋的木板床和一些粗糙的桌椅板凳,牆角還堆著著幾個大木箱,上麵散放著彈|夾和槍械配件之類的東西。

朝著水塘的牆上開著幾扇狹小的窗戶,但沒有窗扇,隻有窗洞,大約是為了方便射擊和防守,蕭肅注意到窗洞側麵有著稀疏的彈痕,料想這裡可能是反對軍的某個據點。

“我等你很久了。”方卉澤說,在他身後的一張破桌子上翻了會兒,找到一包煙,遞給他一根,“我知道你會來的。”

苦澀的煙氣氤氳升起,方卉澤銜著煙,語聲有點含混:“我知道你會帶著他們來找我,幫他們抓住我,或者乾脆殺了我——你心裡早就恨透了我吧?”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澀澀道,“但我還是冒險給你留了線索,告訴你我隻是假死,我還在某個世界的角落……等著你。”

他好像被自己內心某些深刻的情感觸動了,聲音像煙氣一樣縹緲苦澀:“阿肅,也許你不信,為了你我可以冒任何風險,哪怕是死的風險。”

窗外有淡淡的霞光透進來,配合他低沉深情的語氣,氣氛意外地平和溫柔,仿佛他們隻是簡單的久彆重逢,沒有那些血腥的謀殺,殘酷的綁架……

蕭肅卻隻覺得荒謬,看著兩指間燃燒的煙卷,胸腔裡發出一聲低笑,冷冷道:“那你何不直接去死呢?也許你不信,你真要死這兒,我或許會領你的情。”

方卉澤站在窗前,寬闊的背脊倏地僵了一下。蕭肅抖了抖手指,撣掉燃燒的煙灰,道:“覺得難受?那我提醒你一下吧,你是不是忘了,你差點殺了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