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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一場雨後,天越來越熱。
密州道衙內官員們一如既往忙碌,但氣氛有些怪異,偶爾眼神相對又受驚的移開。
“這些事務都督都批好了。”一個青衫文士走到堂前說道,身後兩個衛兵抬著一箱子文典,“按照都督的吩咐去做吧。”
官吏們應聲是。
有個年長的官員開口問:“翟先生,都督還好吧?”
青衫文士是兗海道節度使常元少的幕僚,聽到官員詢問,再看其他人都豎起耳朵,他歎口氣:“實不相瞞,都督本來好了,公子們回來探病,在都督跟前因為小事吵鬨起來,都督又被氣的……”
他攤手沒有再說,子孫不肖家家都有,大家都明白。
彆人的家事也不好議論,諸官吏亂亂應聲“都督還是要看開點。”“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解決。”“公子們都有分寸”雲雲說好聽話。
翟先生也一一應著“勸了”“公子們也都知錯了”最後道辛苦“府道的事還要辛苦大家了。”
諸官應是“本官之職所在。”恭送翟先生離開。
翟先生離開,諸官一陣安靜互相對視,旋即響起低低的議論。
“不是吵架吧?”
“裡麵有打鬥聲。”
“有人看到牆邊滲出血了。”
“州城外都是兵馬。”
“大公子一直沒回來。”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怪味道?”
“都督府說為大都督殺牲請神驅病……血腥氣濃烈也罷,怎麼還有腐臭……”
他們聚集議論聲音越來越大,院子裡一陣腳步響,伴著鎧甲兵器碰撞聲,打斷了官吏們的議論,大家看過來見是一隊官兵……
“安康山父子剿滅史朝北逃,有很多叛軍流散變逃……”為首的官將道,“州城府衙都要加強巡查,免得再出現與叛軍勾連之事。”
前些年史朝剛逃到建安州的時候,沂州那邊那個周獻還跑來鬨,說有舉報兗海道跟叛軍勾連,在這裡鬨了一段日子,常都督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打發走,損失了很多錢和人手。
那個周獻還在沂州虎視眈眈,靠山楚國夫人如今成了女候,他必然更加飛揚跋扈。
隨著他擺手,衛兵散開在府衙內侍立。
官吏們忙點頭“好好”“應該的”低頭找到各自的文書一哄而散。
與此同時更多的官兵在州城裡疾馳散開,街上的民眾驚慌的退避。
“又要抓丁了嗎?”
“不會吧?年前剛抓……征過啊!”
“要不就是征繳米糧賦稅,我聽官府的差役說了,夏稅要加三成。”
“不會吧,朝廷不是下旨說免賦稅三年……”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伴著鞭子甩響。
“不許聚眾!”
官兵嗬斥,指著路邊的民眾。
民眾們嚇得頓時四散,街邊的店鋪也紛紛關門,一時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位於道衙附近的兗海道節度使大宅,裡三層外三層兵馬圍守,閒雜人等不得靠近,一片肅靜。
走進內裡,一層層一棟棟的宅院亦是不見人影,雞犬不聞,恍若無人之境。
正堂裡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手拄著頭,一手敲打桌麵,安靜的室內隻有這短促的聲音,讓人莫名緊張。
腳步聲打斷了緊張,青衫文士走進來:“三公子,外邊都沒問題。”
常三公子斜眼看著他,手指還敲著桌麵:“那還等什麼?可以宣告父親死亡的消息了吧?”
翟先生道:“還是再等等,八公子那邊還沒消息……”
常三公子大怒將手一拍:“父親屍體再等都爛的不能見人了!”
他站起來踱步,指著外邊。
“有什麼好做戲的?直接就告訴他們,誰又能奈我何?”
翟先生輕聲道:“公子,還有朝廷呢。”
常三公子哈哈一笑:“朝廷?那個女侯的朝廷嗎?她這女侯怎麼來的她自己不清楚嗎?”
他伸手在脖子上做刀割。
“弑君!她自己是個亂臣賊子,還敢管彆人?我們兗海道可沒弑君造反!”
翟先生道:“沒有證據啊,她有太後幼帝做保,占據大義,公子,雖然現在衛道各自為政,但你看誰都沒有像安康山那樣造反啊,占據大義才能得大利。”
常三公子知道他好意,停下腳道:“先生謹慎考慮周全我都懂,我隻是覺得也沒必要這麼……”
他伸手扯了扯衣襟,讓呼吸順暢些。
“其實我們就是直接跟朝廷說,我要承繼節度使又怎樣?朝廷裡現在就有一個例子擺著呢!怎麼?我常濟三十歲還不如一個十歲小兒嗎?”
翟先生道:“正是因為有這個例子,我們才能這樣做,但做之前要把家裡安排好,三公子,那十歲小兒可是獨子。”
常三公子狠狠:“都怪我爹生養這麼多!”
如果不是常都督妻妾成群有這麼多兒子女婿,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常元少亂世幾年掌控兗海道也不會那麼順利。
出力的時候都嫌人少,分利的時候都嫌人多。
翟先生笑了笑沒說話。
外邊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伴著“八公子回來了”的聲音。
常三公子看向外邊,見一個瘦高的少了一條胳膊的年輕人進來,迎頭就拜倒:“三哥!”
常三公子忙攙扶:“八弟快起!事情也麼樣?”
常八公子抬起頭一笑:“幸不辱命。”
他轉身對外的兵示意。
“拿上來。”
衛兵捧著一個匣子上前打開,裡麵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眉目與常三公子相似。
這是常大公子的人頭。
大公子駐守青州,兵馬是幾個公子裡最多,接到大都督生病的消息後一直推脫不回來,又不能動用兵馬直接攻城,便有與大公子交好的八公子橫刀割了自己的胳膊,前去見大公子。
“大公子原本不信我,看到我斷了一條胳膊才信。”常八公子講述過程,“我帶著兩個隨從進了城,趁他不備得以成功。”
群龍無首,裡外夾擊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