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2 / 2)

“紙人也好,傳統的喪葬流程也好,都是活人需要,才被世間認可,形成了這一套儀式。”黎生冰冷的音色在講述這些事情時顯得尤為適合。

“……什麼儀式?”

“人死後,一般會花七天時間準備喪葬。”

“這七天裡入殮、守夜、報喪、蓋白布、入棺、吊唁、出殯下葬,廢這麼多功夫……”

床位上蒙著一層層白色帷幕,黎生冷冽的聲音和燭光一齊從層層疊疊的帷幕上鋪疊開來,像是天上飄灑的冰雪掉落,灑到了人的臉上,“葬的是死人,也是活人的哀思。”

唐鬱維持著仰頭的姿勢,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很多年前的冬日,白雪打著旋從天空飄落,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雪,他高興到要發瘋,踩著板凳,推開貼著紅色窗花的玻璃窗,穿著薄薄的睡衣,半個身子都要探出窗外,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雪花。

忽然間,他就被爸爸抱了下來,媽媽揪著他的耳朵又氣又怕道:“大過年的你要嚇死爸爸媽媽呀!”

那天早上他挨了一頓打,那時他想著他這輩子都要記得這頓打,可是如今他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被打了哪裡,打了幾下。

他隻記得那天他們起了大早,穿得厚厚的紅衣服,一起買年貨、大掃除、貼對聯、拜神祭祖、包餃子、吃年夜飯、放鞭炮、放煙花,還有守歲。

電視機屏幕是喜慶的紅,家裡點上了好多紅色蠟燭,他窩在媽媽懷裡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嘟囔著說不要守歲了,要睡覺。

媽媽嚇唬道,那小鬱就長不了一歲了。

那就不長大了。

爸爸說,不長大怎麼行,以後爸爸媽媽老得走不動路了,家裡誰來貼對聯。

唉,過年真麻煩呀。

不知道是爸爸還是媽媽笑著說,是啊,但這樣才有年味……

所有溫暖的顏色都褪去了,變成了眼前的黑白帷幕。

陰冷的夜風從陽台灌了進來,吹得唐鬱有些冷。

垂落在腿側的幾根手指絞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蓋過心口的絞痛,唐鬱緩緩低下頭,他的視線第一次沒有閃躲地落在了白色帷幕的紙人倒影上,“學長……你說的這些紙紮的東西,如果我想買,有什麼推薦的嗎?”

“你要紮全的還是簡化版?”

唐鬱毫不猶豫道:“要紮全的。”

“靈屋想要做成什麼樣的?”黎生問。

“什麼樣的都可以嗎?”唐鬱輕聲問。

“對。”黎生篤定道。

“我……我想要一個漂亮的大彆墅。”藍眸轉向左上方,唐鬱陷入了回憶,“彆墅裡要有一個雜物間,媽媽說家裡零碎的東西太多了,如果有一個專門的房間來收納就好了,那個房間可以在閣樓,也可以在地下庫。”

“爸爸想要一個大書房,一麵牆都是書,還要配一個扶梯,踩在扶梯上去拿最高層的書。”

“彆墅裡還要有一個小彆墅,我……我想要養貓,小貓可以住進小彆墅裡。”

“好。”黎生沒有過問唐鬱的父母,他平靜道:“紙人想要什麼樣的?”

“……什麼樣都可以嗎?”唐鬱再次問。

“對。”黎生的語氣依舊冷淡,但冷淡歸冷淡,卻沒有任何不耐煩。

“那照我的樣子做一個紙人吧。”唐鬱語出驚人。

“不行。”

話音剛落,唐鬱唰得抬起頭,藍眸明亮到像是有火在燒,他很少這樣情緒外露地看過什麼,很多時候,他就像一件精美的紙人,而這一刻仿佛有一點火星落在紙上,又吹來了一陣風,於是主宰他身體的不再是沉寂的死水,而是熊熊燃燒著的火焰,“為什麼不行?”

他的語氣還是輕飄飄的柔和,“把我燒掉,下去陪他們。”

“紙紮匠一大忌諱是不能給活人做紙人。”黎生很適合說這種話,話語間能讓人覺得沒有任何通融讓步的餘地。

唐鬱聞言垂下眼睫,如一隻藍蝶從死寂的湖麵翩躚而過。

他安靜了一會兒,才道:“紙人是不能笑的嗎?”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剛剛看學長做的那兩個紙人都是不笑的。”唐鬱認真道:“我感覺這樣冷冰冰的下去陪爸爸媽媽不太好。”

“可以笑。”黎生道:“紙人和真正的人不一樣,它們是為真正的人而生,也是為那個人去死。”

“我做的這批紙人,它要陪伴的那個人並不喜歡笑麵,所以這些紙人必須冷漠。”

黎生提到笑麵時,莫名的,唐鬱想起了沈君行那張永遠含笑的臉。

“那就要兩個笑著的紙人。”

“好。”黎生問:“還要什麼?”

“還有什麼?”

“任何你想要的都可以。”

唐鬱想了想說,“那就還要很多的紙錢,我也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有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