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痛糾結了五分鐘後,周與然決定先走一步看一步。
事情未必就有她想的那麼糟糕,她不相信,上蒼讓她重活一回,隻是為了給她換種死法。
況且,21世紀的社會,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視頻中的這個景廷真是大啟王朝的廢太子景廷,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想到這裡,周與然心情好了許多。
但還沒等她鬆口氣,手上擦頭發的毛巾就被阿寶給拽走了,對方火急火燎地翻出一隻吹風機:“行了我的小祖宗,有什麼呆之後再發,馬上就要直播了,你妝還沒化呢。”
“可是我……”
“這個點……我估計也來不及化全妝了。這樣,頭發我幫你吹,你自己稍微打個底,遮遮黑眼圈,到時候美顏濾鏡開大點,應該也看不出來。 ”
阿寶是個急性子的人,行事效率也很高,三言兩語說完,就把周與然摁在了梳妝台前,握著吹風機給她吹頭發。
桌子上琳琅滿目全是化妝品,隻等著周與然親自動手。
作為曾經的大啟第一美人,化妝這種事,周與然當然不陌生。
隻是幾百年過去,日用品早已經迭代過無數回,她對比著腦海中的記憶,一會兒摸摸遮瑕膏,一會兒捏捏美妝蛋,好半天才分清楚它們各自的用途。
周與然抬頭看向梳妝鏡中的自己。
素麵朝天的一張臉,麵色蒼白,眼睛帶著紅血絲,眼下還有明顯的黑眼圈。
但哪怕是這樣,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大啟朝的周與然,在釀酒時被微服私訪的皇帝看中,從此一入宮門深似海。
21世紀的周與然,在逛街時被星探遞名片,從此陷入娛樂圈的漩渦之中。
——都是因為這張臉。
吹風機在耳畔嗡嗡響,她忽然放下手中的粉底,問:“阿寶,直播一般都需要做什麼?”
“做什麼?不用做什麼啊,就正常來嘛。”
阿寶隨口答了一句,片刻後似乎想到什麼,又歎道,“唉,你彆管那些彈幕,那些人就是一時上了頭,等熱度過去就好了。有句話不是說了嗎,經得住多大的詆毀,就受得起多大的讚美,你熬過這個坎兒,一定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噢。”
“不過你以前那樣效果是不太好,我看那些大網紅直播,都是一直跟觀眾互動……算了算了,你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還是少互動比較安全。但你也可以表演表演才藝啊,唱個歌跳個舞啊啥的,我跟你說,你之前就是太端著了,有才華都不知道發揮出來……”
唱歌跳舞,作為退役愛豆的原主確實是很擅長。
但她上輩子就是因為不擅歌舞才被分配至膳食局,此刻又還沒完全適應這具身體……
“咕嚕嚕……”
周與然回過神:“阿寶,你餓了?”
“事情太多,忘吃飯了。”
阿寶摸了摸肚子,“沒事,你不用管我,先看今天要推的廣告,一個手表,一個方便麵,這都簡單。手表你就戴手上,時不時往鏡頭前晃晃,方便麵等會兒我給你泡,你做個吃播,反正你這體質也吃不胖……”
“阿寶。”
周與然望著她蒼白的唇色,微微蹙眉,打斷了她的話,“要不我給你做點東西吃吧,你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早習慣了,待會兒點個外賣就行。再說,比起做飯,我更希望你賺大錢來回饋我,來,還是先看商品實物……”
事實上,在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周與然的滿身罵名,給她帶來的倒也不全是壞處。
自從“霸淩”事件後,她的關注度直線上升,無數黑粉和義憤填膺的路人閒著沒事乾,就特意跑到她直播間來罵她。
黑紅也是紅,有不少品牌方看中了她的熱度,竟然主動找上門來談合作,價格開得還不低。
思考許久後,阿寶還是替周與然接了幾個品牌。
反正直播都是要直播的,人也總是要恰飯,與其乾坐著被罵,還不如拿錢被罵。
……
周與然的直播時間在晚上八點半。
隨著現代網絡越來越發達,玩自媒體的也越來越多,直播這個市場,競爭壓力其實並不比娛樂圈小多少。
而對於周與然這樣的木頭美人來說,往常一場直播,最多也就百來個觀眾。
但今天,開播不到五分鐘,觀看人數已經快十萬了。
並且直播間的觀眾們,一個個都非常熱情。
【聽說這個直播間有被害妄想症,來看看熱鬨。】
【滴,瓜瓣觀光團前來打卡】
【同瓜瓣前來,請問可以開罵了嗎?】
【這就是那個謊話連篇的戲精?果然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女人竟然還有膽子開直播,牛逼啊】
【周周放心飛,黑粉永相隨!mua~】
【hhhhh來看看她什麼時候涼】
【周與然滾出娛樂圈周與然滾出娛樂圈周與然滾出娛樂圈!】
【拜托彆炒作了行嗎,周與然你賤不賤啊!】
【醜逼滾,離我的MOON越遠越好!】
……
周與然托腮看著屏幕上一條條不間斷滾動的彈幕,忽然有些明白,原身為什麼會日漸消沉,甚至最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甚至就在她沉默的這幾分鐘——
【她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撒謊精撒謊精撒謊精撒謊精撒謊精!】
【特地趕來看傻逼,有本事你再哭啊,哭啊哭啊!】
【怎麼不說話?這撒謊精不會終於心虛了吧?】
【說話啊說話啊說話啊說話啊,啞巴了啞巴了啞巴了啞巴了?】
彈幕不停滾動,入目皆是罵聲,要不是直播間還有屏蔽功能,估計會有更多不堪的詞彙。
周與然垂下眼眸,漸漸有了幾分怒意。
倒不是因為被罵,而是想到了那個在生前掙紮求生過無數回,最終卻被這些言論一腳腳踩入地獄的女孩。
原身最後吞下那瓶安眠藥時,不知道心裡該有多麼無助和絕望。
“我不是啞巴。”
她平靜地開口道:“隻是論語有雲,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我不與夏蟲語冰,也不與井蛙語海。”
【她說的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