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功成名就,江一南已經很少回憶從前的事情了。
很少去回憶,曾經那個苟延殘喘、柔弱無依的自己。
但這段時間的種種,竟然又將她用力地拽回了前世的噩夢中。
……沒錯,她是重活過一次的人。
上一世的她,沒有一畢業就演上大製作電影,而是被小公司的星探看中,練習唱跳做女團。
上一世的她,應該算大器晚成,出道五年不溫不火,卻在團隊快要被解散時因為一個選秀綜藝而逆轉爆紅。
但上一世的她,膽小怯弱,無依無靠,被團隊裡的其他成員霸淩了整整五年。
她們孤立她,排擠她,用最難聽的詞句侮辱她,甚至不乏暴力。
揪著頭發扇巴掌,用她的內衣褲擦鞋,關在門外受凍,拍攝不雅照片……周與然曾經在直播裡哭訴的一切,她都經曆過。或許可能更嚴重。
最起碼周與然當初是團裡最火的拿一個,出鏡機會多,隊友不敢做得太明顯,公司也會更上心一些。
她就不一樣了,她本來就屬於團內的邊緣人,參加選秀綜藝時名次最低,選秀結束後粉絲數也墊底,公司並不看重她,隊友的鄙夷和欺辱——毫不掩飾。
而那時候的周與然在乾什麼呢?
在做她的流量小花。
大四那年她就被《未明》的導演一眼挑中,據說在片場被導演抓著一遍遍教,一場戲拍了二十三遍才過也沒舍得放棄她。
後來《未明》上映,大受好評,僅僅一部處女作,就讓周與然拿獎無數,成為娛樂圈內炙手可熱的新人演員。
這麼些年下來,她過得順風順水,有容貌,有粉絲,有環藝這座大靠山,基本是想要什麼資源有什麼資源。
後來他們回母校探望老師,老師在給學弟學妹上課,就說了一句讓江一南至今也難忘的話:
“你們要拚命練,要努力,不要好高騖遠。像你們師姐周與然那樣好運氣的,十幾屆都出不了一個。”
江一南當時忽然就覺得有些悲哀。
她和周與然是同班同學,是室友,在校時不論文化課還是演藝課,她的表現都遠勝過對方。
但命運就是這麼好笑,自己拚了命也獲得不了一條出路,對方輕輕鬆鬆玩票似的演戲,卻是演一部火一部。
再之後第二年,她跟周與然參加了同一個電視台的中秋晚會。
大樓的廊道拐角,她公涵易狠狠地抓著頭發,怒罵道:“江一南你腦殼壞掉了是不是?我讓你采訪時往旁邊站你沒聽見?你耳朵聾了?耳朵聾了是不是?”
她一個踉蹌摔到在地,膝蓋磕在地墊的固定器上,傳來鑽心的疼。
但公涵易還不解氣,穿著高跟鞋就直接踹了她一腳。
膝蓋肯定磕出血了。腰也被踢青了吧。
幸好今天穿了條長裙。
她趴在地上,有些麻木地這樣想。
而就是這個時候,有人轉過拐角,正好撞上她們這一幕。
“周老師?”
公涵易驚呼出聲,有些尷尬地收了腳:“周老師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是她的老同學周與然。
穿著華麗的高定,妝容精致,視線落在她身上時,流露幾分訝異。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過來打個電話,你們這是……”
“沒事,她不小心摔了一下……一南,你下次走路小心點。”
公涵易尷尬地找了個借口。
而下一秒,麵前出現一隻漂亮的手,冷白皮,手指纖細修長,食指上戴著價值不菲的藍寶石戒指。
這個品牌剛宣了周與然為亞洲區代言人。
“我扶你起來吧。”
手的主人說。
江一南永遠記得那時候她的眼神。
憐憫的,同情的,讓人厭惡的眼神。
就好像天上的聖女誤入地獄,看見了在泥淖中掙紮的低賤生物,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可憐,勉為其難地將對方拉了出來。
事後回到活動會場,聖女還非常善良地發微信問她有沒有事。
聖女說:“如果真的是欺負你,你一定要反抗。這種事情不能忍氣吞聲的,你越忍她們越得寸進尺。”
這話說的……真是不識人間疾苦的善良呢。
更可笑的是,兩周後,當她碾碎自己最後一寸自尊心,試圖向她求助,期望她能幫自己發個聲。
她卻回複道:“你有證據嗎?”
“如果你有證據的話,我可以介紹律師和公關團隊給你。”
江一南當然沒有。
於是她又說:“那我也沒辦法欸,我畢竟不完全了解你們的關係,不好隨便開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