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她是故意去的那個地方,刻意拿了本詩集,坐在梧桐樹後,待了一個下午。
直到黃昏時分,她看見一個老人在湖畔搖搖欲墜,最後整個人栽進了湖中。
她當即跳了下去。
——當時的她,記得很清楚:上輩子的周與然,就是在那一天,那個地點,救下了環藝的老景總,所以被景家認為乾女兒,從此資源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她頭上砸,一輩子順風順水,從未吃過一點苦。
周與然當初是喊了保安過來的,又打了120,跟著去了醫院。
後來晚上回到宿舍,她拍著胸脯慶幸道:醫生說再晚一點那個老人就要遭大殃了,幸好幸好。
於是江一南沒有喊保安。
大冬天,湖水寒徹骨髓,她自己跳了下去,把瘦弱的景老先生拉扯上了岸。
這樣的救命之恩,應該比一個120電話,來得更有分量。
江一南是這麼覺得的。
後來到了醫院,景老先生果然被救了回來。
景夫人笑著要一定要送她一份大的謝禮,被她拒絕了。
她當時是怎麼說來著。
哦,她說,她不要謝禮,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當護工照顧老先生,想考勞動給自己賺一點學費和生活費。
景夫人愣了一下,她明顯感覺到,方才對方尚還溫和熱情的態度,一下冷了許多。
但最終,他們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時隔多年,江一南再回想起來,不由得有些懊悔。
其實她當初真不應該提那樣的要求,在場的都是人精,哪一個看不穿她妄圖“攀龍附鳳”的企圖,隻是顧著這份救命之恩,一直沒拆穿罷了。
也難怪後來,景家人對她的態度都不好。
當時景夫人提離婚,還有不少人在背後傳謠言,覺得是她插足了他們的夫妻感情。
現在想想,都怪當時太過稚嫩,太過卑微。
以至於現在被景家不遠不近地處著,跟預想中的結果完全不一樣。
“呦,又上來一條魚。”
老人扶著輪椅笑了笑:“正好,這下你和景廷可以一人一條了。”
“……是麼,看來您今天的運氣真不錯。”
“你去問問他,晚上留不留下來吃飯,如果留的話,我讓廚房把兩條魚都燒了,如果不留,就活蹦亂跳地給你們帶回去。”
“好嘞,我去問問他。”
能和景廷多說說話,江一南求之不得。
她收拾好心情,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朝著不遠處的喬木林走去。
景廷正倚著一棵長青樹,戴著耳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速度很快,一看就知道是在打遊戲。
江一南沒想打擾他,就放輕腳步默默走了過去。
隻是還沒等她走到他身旁,就因為他的話愣住了。
“你站在原地彆動。”
男人握著手機,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我撿到藥劑後過來救你。”
“沒跟你演戲,我不至於。”
“你有本事你就自己複活,不然就閉嘴。”
“……安靜點。”
“我把蜂鳥留這給你行了吧。”
“周與然你這樣有意思麼?”
“行。你很有本事。”
“我是不能殺你,但我可以封號。”
“抱歉。你又死了。”
……
——說實話,這是江一南認識景廷以來,除了工作之外,他話最密的一次。
雖然語氣依舊淡淡的,還帶幾分挑釁和無奈,但神情很放鬆。
眉目舒展,姿態懶懶散散,最後屏幕上顯示MVP時,他的唇畔甚至還勾起了半點笑意。
是她從沒有見過,甚至以為永遠不會出現的,那中溫和而放鬆的模樣。
江一南怔在了原地,手裡的保溫桶“咚”的一聲,直直摔落在地。
男人從手機裡抬起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有什麼事麼?”
他微微挑了下眉,神情已經恢複到和往常一樣的冷淡:“說吧。”
“我……”
周與然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前的男人背著光而站,與身後的喬木一起,擋住了大半個世界的亮度。
她隻覺得耳朵嗡嗡地響,腳下泥土裡的所有陰暗和腥臭,都朝著自己湧來。
好像,馬上……又快要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