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南自己也開了車來,就停在她們說話的檔口旁邊。
但或許是為了表現誠意和安全,她主動提出要去周與然的車上聊,態度非常謙卑,和以往大相徑庭。
周與然沉默地凝視了她半分鐘,終於在把對方看得不自在時,微微頷首:“行。不過我還有一場戲,隻能空出十分鐘。”
“沒關係,很夠了。”
很夠了
但十分鐘究竟能聊什麼呢?
開個車門,坐下來,打杯咖啡,可能五分鐘就過去了。
江一南捧著熱飲品,端詳了一下車內的環境,笑笑:“這車好像是東昆新出的加長版,不便宜吧?”
“不知道。”
周與然在她對麵坐下來:“公司配的。”
對於這尊能為公司賺流水還願意毫無芥蒂奶新人的金娃娃,小楊總非常舍得,彆說是一輛公配豪車,就算讓他自己出錢私人送她一輛超跑,他都可以點頭答應。
“你這次倒是簽了一家不錯的公司。”
江一南以一種寒暄的語氣開口:“老板也願意給你砸資源,把你當門麵培養。不像環藝,家大業大,競爭對手也多,資源分一分就沒了,很難冒出頭。”
周與然挑了挑眉,沒回答。
“怎麼不說話?”
對方溫聲道:“我沒有惡意,隻是挺羨慕你的。”
“我覺得你資源挺好的。”
周與然想了想:“環藝對你不錯啊,我在拍的這部戲,聽說也是你不要的。”
“……”
江一南認真看了她兩眼。
發現女生神情平淡,慢慢喝著保溫杯裡的枸杞熱湯,並沒有任何嘲諷針對的意思。
於是她也就笑了笑:“嗯,是我沒抓住機會。在演戲上,我天賦確實不高。”
“你今天來找我,應該不是為了對自己的職業生涯進行檢討的吧?”
周與然很無語:“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不用寒暄也不用費儘心思想開場白,我們已經撕成那樣了,沒有必要再走欲蓋彌彰這一套流程。”
“沒有欲蓋彌彰。我確實是,這幾天想通了很多事情。”
江一南沉默兩秒,繼續道:“我之前針對過你,是那時候鑽了牛角尖,覺得如果沒有你在其中搗亂,景廷就會喜歡我,但現在想想,怎麼可能呢。我認識景廷這麼多年,他都沒有產生過一點想要跟我在一起的念頭,其實有你沒你,都是一樣的。”
周與然:“……”
怎麼又聊回這個男人頭上了。
“抱歉,不說他了。”
對方搖頭笑笑:“一時沒忍住,看見你,就忍不住想到他。你說你沒談過戀愛,其實我也沒有,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這麼一個男人,大家都以為我是看上了景廷的錢財地位,其實不是。哪怕他是個乞丐是個窮光蛋,我也一樣會這麼愛他。”
周與然不想聽她的感情剖析:“我聽明白了,你今天是想告訴我,之前跟我折騰了那麼多來回,沒有彆的理由,就純粹為了堅守你的愛情?”
“當然不是。”
江一南否認得很果決:“我大學的時候就已經非常討厭你了,那時候你都還不認識景廷呢。”
“……我大學的時候得罪過你?”
江一南沒有馬上回答這句話。
她頓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周與然,你在剛出道的時候,被那個團內其他人欺負,是什麼感受?”
“……”
周與然擰起了眉頭。
“你不說我也知道。壓抑,痛苦,懷疑自我,看不到往前走的希望,想求助其他人卻被一遍遍指責,覺得自己連活著都是一種錯誤。”
說到這裡,她的眼眶竟然戲劇般地紅了起來,連笑容都帶上了幾分苦澀:“可是又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覺得不公,憤怒。厭惡自己,也厭惡這個世界,連自……自我懲罰的時候,都帶著惡意的報複心理。”
“是這樣的,對吧?”
“……”
這是乾嘛?
現場飆戲?
見女生不說話,江一南很快擦去了眼角的淚痕,彎著唇:“其實你不用這麼防備我,你經曆的那些事情,我全都經曆過。被孤立,被霸淩,被汙蔑,被中傷……甚至我曾經所遭受過的,還要遠痛於你。”
“周與然,你知道一直以來我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嗎?”
“因為在那個我最絕望、最不堪的時期,你作為一個知道真相的旁觀者,不願伸出援手就罷了,還在我身上紮下了最後致命的那一刀。”
周與然愣了愣:“我?”
“對。”
她直直地盯著她,眼裡的情緒平靜而瘋狂:“就是你。”
“……我什麼時候紮你一刀了?”
周與然蹙起眉,開始搜尋起原身的記憶:“我壓根就不知道你曾經也被霸淩過,是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以前了,你不用知道。”
江一南嘲弄地扯了扯嘴角,眼睛裡滿是憎恨和惡意:“你隻需要知道,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自己種下的因,你並——不無辜。”
“……”
不知道為什麼,周與然看著她近乎扭曲的麵容,腦子裡忽然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抿抿唇:“那麼我能問問,那個“很久以前”的時候,我究竟對你做過什麼嗎?我……想不太起來了。”
“你旁觀了我的屈辱和痛苦,原諒了加害者,卻指責我的脆弱,你高高在上地炫耀著自己的幸福,最後對我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堅強一點。”
江一南凝視著她,不知道是不是戴了美瞳,眼珠黑得甚至透出一種詭異:“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我在想,這個人真的好天真,天真得讓人覺得惡心。”
“如果能讓她也來承受一遍相同的痛苦就好了,如果那個被羞辱、被加害的人是她,她還能不能擺出一副理中客的模樣,對自己說要堅強呢?”
“應該不能吧。她隻會被人壓著拳打腳踢,患上抑鬱,時隔五年後在社交媒體上大哭,崩潰,甚至無法維持一個正常人的姿態。”
“至於她最後為什麼突然醒悟了……我想是因為她的身上,也發生了一些常理難以解釋的事情吧。”
江一南收起笑容,握著杯子的手因為太過用力,連關節都開始發白:“周與然,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什麼?”
周與然挑挑眉:“什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彆裝了!我不相信人可以在一夜之間改變那麼多。”
她冷笑一聲:“上次你說你認不認識林均安,也是跟我演戲呢吧?你回來後突然把目標轉向景廷,怎麼,是林均安婚後對你不好?難道是婚內出軌?家暴?總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你性格大變,甚至選擇用死亡解脫……結果沒想到,再睜眼就回到了幾年前,對吧?”
江一南放下咖啡,撐著桌麵靠近她,眼神陰鷙,聲音壓得很低:“周與然,這個流程我也經曆過,在我麵前,你偽裝不下去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
再睜眼就回到了幾年前?她也經曆過
周與然微微坐直身體,眼睛裡閃爍著即將就要勘破真相的興奮:“你的意思是,你是從幾年後“回來”的?”
“你有意思沒意思?”
對方不耐煩地拍著桌麵站起身:“他媽的彆裝了……”
“所以,你剛剛說,我冷眼旁觀你的苦難,也是發生在你“回來”之前的事情?”
“……”
“然後你選擇用死亡解脫,結果再一睜眼就回到了幾年前,讓我想想……”
周與然微微挑眉:“難道是大一剛入學的時候?我說怎麼那時候我跟你素不相識,你對我的攻擊性就那麼強呢!原來如此。”
“……你還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