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番外之夢境(1 / 2)

仲冬歲寒, 磚瓦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院中鬆柏被落雪壓彎枝條,翠色掩映其中, 不得窺探。丫鬟探頭看了看天上飄飄而落的雪花, 心想今年真是冷, 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凍死街頭。

她跺了跺腳,哈口氣, 正準備去廚房盛碗熱湯喝, 誰曾想卻見一白衣少年坐在廊下, 連忙快步跑上前去:“少爺, 您怎麼坐在這兒,凍病了可怎麼好!”

那少年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卻身形抽條, 比那小丫鬟還高些。公孫琢玉坐在台階上, 腦子還有些糊塗,他明明和杜陵春躺在被窩睡覺呢, 怎麼一睜眼又回到江州了。

公孫琢玉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稚嫩的手, 發現這是自己十一二歲的模樣,心想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他仿佛不知道冷似的,一人坐在台階上兀自納悶, 撓撓頭, 又拽拽衣裳袖子, 看起來活像有什麼大病一般。

丫鬟有些擔憂, 在一旁怯怯出聲:“少爺?少爺?”

公孫琢玉聞言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她,最後指著她樂了:“小桃?”

小桃連忙道:“少爺有什麼吩咐?”

公孫琢玉從地上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雪:“沒什麼,就是沒想到你小時候還挺漂亮的。”

他說完,左右看了一圈:“老夫人呢?”

小桃愣了一下:“您是想問夫人吧?她去縣衙給老爺送飯了,估計過會兒才回來。”

老爺?

公孫琢玉聽到這久違的稱呼,愣了半天,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骨齡大概十二歲左右。心想果然是在做夢。父親明明在自己九歲那年就去世了,怎麼可活到現在呢……

不過雖然是做夢,但如果真見一見他,也是好的……

於是小桃看見公孫琢玉忽然轉身跑出了院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她拎著裙擺追上去,焦急出聲:“少爺!少爺!外麵還下著雪呢!”

公孫琢玉壓根沒聽見,他疾步跑出府門,左右看了一圈,試圖在白茫茫一片中辨彆方向,無意中發現自家門口縮著兩灰頭土臉的小乞丐,也沒在意。

“小孩,”公孫琢玉撣了撣身上的雪,笑意灑脫,一副少年郎模樣。他指了指自己家:“要躲雪進去躲,麵有粉衫子的姑娘,讓她給你們幾熱饅頭。”

語罷轉身朝著縣衙的方向跑去了。

其中一名乞丐是小姑娘,她聞言猶猶豫豫的想起身,卻被另一名乞丐給拉了回去:“姐姐彆信。”

那是一名清瘦陰沉的小男孩,尖尖的下巴,臟兮兮的臉。隻一雙眼細長上揚,眉飛入鬢,瞳仁漆黑,不言不語便已帶了三分城府,同時還有滿心戒備。

小姑娘聞言隻得坐了回去,將他抱入懷中,兩人相互依偎著取暖。身上滿是落雪,連睫毛都白了。

公孫琢玉對兒時的江州已經有些陌生了,他跑了許久才找到衙門,徑直走了進去。值守的衙役認得他,也沒攔。

公孫琢玉下意識問他們:“父親呢?”

衙役拱手道:“大人正在牢中審問犯人,小公子不如去麵稍等片刻。”

公孫琢玉不想等,萬一夢醒了怎麼辦。他嘴上應是,卻直接偷偷跑到了地牢門口,牢頭見狀連忙攔住他:“小公子,麵可不進。”

公孫琢玉道:“我找父親,看一眼就走。”

牢頭將他提溜回來:“大人正在審問前些日子偷盜的犯人呢,可萬不搗亂。”

前些日子江州本地的一戶員外家庫房被盜,足足失竊了上萬兩白銀。公孫廉鏡用計將那盜賊擒住,正在監牢審問,現在還沒出來。

公孫琢玉說:“我就躲在門口看一眼,不進去。”

他性子頑劣,那牢頭不敢強攔,一錯神,竟是被他跑了進去。

公孫琢玉對地牢還算熟悉,他捂著鼻子往麵走,結果就見一名身著綠色官袍的儒雅男子正坐在桌案後,提筆記敘犯人供詞,赫然是公孫廉鏡。

他的對麵是一間牢房,麵關著一名身穿白色囚衣的年輕男子,語氣狂傲:“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千秋石大爺是也,狗官,你若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

公孫琢玉正在下台階,聞言一沒站穩,差點摔狗吃屎。他躲在暗處定睛一打量,卻見那牢中關押的男子竟然是石千秋!

我的天呐。

公孫琢玉震驚了,大師父為人俠義,居然也會做偷盜之事?

#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公孫廉鏡絲毫不怒,平靜抄寫著什麼東西,字跡端正:“石千秋,你三日前於陳府偷盜白銀一萬二千兩,依大鄴律法,當脊杖六十,刺字發配充軍。”

石千秋冷哼一聲:“有本事你就殺了爺爺!”

公孫廉鏡輕輕擱筆,吹了吹半乾的墨痕:“你若將銀兩歸還,可從輕處置,隻可惜你把銀子都散給了那些窮苦百姓,隻怕是收不回來了。”

石千秋一點不見後悔,反而哈哈大笑:“那姓陳的趁著饑荒抬高糧價,淨賺黑心錢,將陳年爛米賣給我們,如今讓他傾家蕩產,也是大快人心!”

公孫廉鏡負手走至他麵前:“本府知道,已經對他做了懲處,隻是你為此把自己搭進去,實在不值。”

石千秋不領情:“沒什麼值不值的,你要罰便罰!”

公孫廉鏡靜默片刻道:“既如此,便先判你六年牢獄,本官聽聞你家中母親重病在身,準你先回床前儘孝送終,待母親百年之後,再回來受刑。”

六十脊杖下去,縱是鐵打的漢子也遭不住,公孫廉鏡這算是從輕發落了。

石千秋聞言神情錯愕:“你……”

公孫廉鏡卻沒再多待,疊好供詞,放入袖中,囑咐牢頭將石千秋放了,轉身出了地牢。

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石千秋會逃跑,又或者說有意放對方一馬,回不回來的也不打緊。

公孫琢玉早在公孫廉鏡轉身的時候就已經跑出了牢房,他站在門口,裝出一副偶遇的樣子,聲音驚喜:“父親,您怎麼在這兒!”

公孫廉鏡看了他一眼:“這是府衙,你說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公孫琢玉訕笑,心想自己腦子今天怎麼不太管用呢,撓了撓頭:“我剛才去了地牢。”

公孫廉鏡抬起袖子,替他擋住飛雪,囑咐下人去拿一件披風來係上,看起來並不訝異,一同往外間走去:“如何,看見了什麼?”

公孫琢玉心想什麼都看見了:“父親不怕那人回家之後,直接跑了?”

公孫廉鏡看起來不甚在意:“你覺得他會回來嗎?”

公孫琢玉抬眼看著他,心想會啊。

隻是幾年後,當石千秋信守諾言回來受刑之時,公孫廉鏡早已難忍官場汙濁,辭官歸隱,鬱鬱而終了。

公孫廉鏡見他不說話,輕歎了口氣:“走吧,外頭冷,咱們回家去。”

公孫琢玉問道:“母親呢?”

公孫廉鏡拍了拍他的頭:“你母親送完飯便回府中了,定是你瞎跑,與她錯過了。”

公孫琢玉哦了一聲,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竟真像小孩般。府衙並不算遠,公孫廉鏡很少坐轎子,二人就那麼一路走回了家中。

朱紅的大門前,瑟縮著兩名小乞丐,隻是已經被凍得知覺全無,白茫茫雪花落在身上,幾乎要被雪掩了去。

公孫琢玉進門才發現不對勁,又後退了回來,果不其然看見剛才的兩名小乞丐還待在原處。心想這麼笨,怪不得當乞丐,讓你進去躲,非要蹲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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