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一物降一物(1 / 2)

心眼多的人往往很難入睡,因為腦子從來沒休息過,天天都在盤算著怎麼坑人,盛川是真的困了,但就是睡不著,末了窸窸窣窣翻了個身,卻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了他後背,陰陰涼涼,令人毛骨悚然。

“……”

盛川比較敏感,下意識睜開眼回頭看去,卻見沈鬱正趴在床邊,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床單。

盛川心想沈鬱看著不像得了精神病的樣子,倒像是腦子撞壞變傻了,他從床上坐起身,問沈鬱:“你趴在床邊乾什麼?”

沈鬱看起來有些委屈,小聲道:“這是我的床……”

盛川大抵覺得領口有些勒,抬手鬆了鬆領帶,垂眸看向他,明目張膽的欺負傻子:“現在歸我了。”

沈鬱聞言眨了眨眼,沒吭聲,似乎在思考他話裡的意思,片刻後從盛川手邊悄悄抽了一個枕頭抱在懷裡,然後挪到了之前躲著的牆角:“那我睡這裡……”

然而還沒走兩步,就被盛川抓住手腕一把拽了回去,整個人摔在被褥間,視線一陣天旋地轉。

盛川謹小慎微慣了,不喜歡做毫無把握的賭注,現在沈潤就在大宅裡,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預防著對方出招,隻能寸步不離的待在沈鬱身邊,免得一個不注意又被害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側:“就睡這裡。”

沈鬱比以前乖順了許多,這個時候並沒有鬨,聞言悄悄鑽進了被子裡,盛川睡不著,乾脆閉著眼想事情。

沈潤如果真的是野種,那麼他對沈老爺子痛下殺手的事也就能解釋通了,畢竟不是親爹,而辛辛苦苦策劃這一場車禍的原因,為了保住他的繼承權。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田家棟到底有沒有收沈潤的錢,田嫂子雖然一直偽裝的很好,但盛川不信她一輩子都不用那筆錢,更何況還有個生病的女兒,遲早會露出馬腳的。

沈鬱背對著盛川,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裡,隻露出一個黑漆漆的發頂,一動也不動,似乎睡著了,但盛川總覺得他應該沒有那麼容易睡著,修長的食指微屈,在他肩膀上輕彈了一下,後者便身形一抖,猛的睜眼看向了他,語氣陰涼:“你做什麼……”

沈鬱此時的神態和剛才又有了不同,神情敏感多疑,目光陰鷙冷厲,像是刀一樣劃在身上,盯久了莫名有一種被鬼上身的感覺。

盛川:“……”

盛川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賤,他無聲打量著沈鬱的神情,心想對方該不會是犯病了吧,慢半拍的收回手,不自覺離他遠了一點。

聽說精神病人發瘋的時候會拿刀亂砍人,用手摳眼珠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盛川不想還好,一想後背就有些涼涼的,他無意識看了眼手腕上的咬痕,第一次覺得自己大意了,這要是半夜睡著了被沈鬱掐死,那可真是比竇娥還冤。

要不……還是回自己房間睡?

然而盛川還沒等做出個決定,就見沈鬱忽然收回了那種近乎陰森的目光,在被子裡挪了挪,蜷縮著躲到了他懷裡,墨色的頭發不經意蹭過下巴,帶起一陣微涼的癢意。

沈鬱又在咬袖子,白色的衣服袖口一大半地方都是皺巴巴的,眼神懵懂,小聲叫他的名字:“阿川……?”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盛川並沒有推開他,靜默片刻,思及沈潤還在,總不好把沈鬱一個人留在房間,又慢半拍的躺了回去:“睡覺,彆說話。”

完全忘記了剛才是他把人家戳醒的。

夜色漸深,房間裡靜悄悄的,隻餘一片黑暗,盛川閉著眼躺在裡側,好幾次都快要睡著了,但就是沒睡著,他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眼,卻發現已經淩晨三點了。

沈鬱躺在他身側,已經睡著了,但卻像是陷入了什麼難以抽身的泥沼夢魘,滿頭冷汗,眉頭緊皺,原本張揚肆意的五官此刻就像一幅褪了色的畫,看不出半點生氣。

他嘴唇蒼白,微微顫抖,像是在說些什麼,但聽不太清,盛川正準備靠過去仔細聽一聽,誰料沈鬱卻忽然渾身一抖,噗通一聲從床上掉了下去,聲音驚懼的低喊出聲:“爸——!”

盛川動作一頓,心想原來是夢到了沈老爺子。

沈鬱從床上掉落,終於從夢魘中驚醒,卻似還未回過神來,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入目卻不過是一片漆黑,痛苦的攥住了自己的頭發,一下一下的磕著床頭櫃。

盛川見狀掀開被子飛快下床,製止了他的動作,緊緊攥住沈鬱的雙手,聲音低沉的斥道:“沈鬱!”

夜色過暗,他並不能完全看清沈鬱的神情,伸手一摸,對方臉上卻滿是冰涼的液體,分不清是淚還是汗,這具血肉皮囊深處的靈魂似乎被割裂成了無數碎片,痛得沈鬱近乎痙攣。

盛川不知道該做什麼,沈潤沒有給沈鬱請醫生,現在連抑製病情的藥都沒有,他隻能緊緊鎖住沈鬱的雙手,免得對方自殘,然後把人用力按進懷裡,試圖平息他的顫抖。

盛川坐在地板上,眉眼浸在冰涼的月色裡,一言不發,隻是遏緊了沈鬱的腰身,與對方貼得密不透風,有些不明白沈鬱痛苦的根源為何,是因為親生父親的死?還是彆的?

盛川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不能帶來利益的事,他很少花時間去思考,靜靜維持著那個姿勢,直到沈鬱終於不再顫抖,才垂眸看向他:“……做噩夢了?”

沈鬱沒說話,目光空洞的盯著一處,片刻後,才像是回了魂一般,搖搖頭,自言自語的碎碎念:“睡覺……睡覺……”

他瘦得衣服都有些撐不起來,白色的衣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因為剛才劇烈的掙紮掉了些許,半邊肩膀都露了出來,色澤蒼白,無端脆弱,整個人像一塊透明的玻璃,輕易就可以碾碎。

盛川頓了頓,給他把衣服重新拉好,然後把他抱上了床,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這次選擇抱著沈鬱一起睡,免得再出岔子。

幸而這一鬨,盛川總算睡著了,翌日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睜眼,他慢半拍的從床上坐起身,習慣性掃視一圈,結果發現沈鬱已經醒了,正背對著他坐在床尾,懷裡抱著一個枕頭,戳來戳去的。

盛川抹了把臉,下床去浴室洗漱,打算等會兒去私立醫院一趟,找個精神科醫生過來給沈鬱看看病。

林姨已經做好了午飯,盛川下樓的時候,卻沒看見沈潤,出聲問道:“他人去哪兒了?”

林姨道:“大少爺今天早上在老爺書房待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後來中午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盛川若有所思:“知道是誰打的電話嗎?”

林姨搖頭,表示不知道:“聲音挺老,像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那就不對勁了,沈潤平常喜歡裝腔作勢,身邊親近的女性就一個女秘書,而且年輕漂亮,哪裡憑空冒出來一個上年紀的女人?

盛川沒再問什麼,正準備吃飯,隻聽樓上傳來哢嚓一聲輕響,抬眼看去,就見沈鬱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趴在樓梯圍欄邊低頭往下看著他們,大半個身體都露在外麵。

林姨臉色一白,生怕他犯病跳下來,連忙急道:“哎呦少爺,你怎麼出來了,可千萬彆亂動!”

沈鬱靜靜的看著她,側臉在陽光的照耀下幾近透明,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底乍看帶著森然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