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番外之出獄(1 / 2)

那是,他們在一起很多年很多年後,靳珩做的一個夢。

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投射到地板上,空氣中多了幾道斜斜的光柱,隱約可見塵埃跳動。如此和煦的場景,卻硬生生被冷色調的房間逼退了幾分溫度。

床上躺著一名清瘦的男子。他眼瞼輕顫,似乎被陽光晃醒了,不自覺翻身,指尖在被子裡麵摸索,試圖尋找另一具同樣溫暖的軀體。

然而他摸了個空。

靳珩察覺不對,慢半拍的坐起身,還以為聞炎下樓跑步鍛煉去了,但睜眼的一瞬卻被房間內生冷孤僻到極致的裝修風格給驚到了。

三秒後。

“嘩啦——”

靳珩生平從未如此失態,直接掀開被子下了床。他鞋都顧不上穿,徑直開門跑到走廊外麵,疾速下樓,然而眼前的場景分明是他上輩子獨居的彆墅。

但怎麼會呢?

怎麼會呢?

靳珩一向平靜的神情終於出現了絲絲裂縫,惶恐且震驚,扭曲且暗沉。廚房裡做飯的苗姨聽到動靜走出來,結果就見靳珩穿著睡衣,麵色蒼白的站在樓梯口,連鞋都沒穿。

靳珩平常性格太孤僻,苗姨很少多嘴,但見狀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靳先生,你怎麼了?”

靳珩循聲看去,認出她是家裡做飯的保姆,麵色忽然難看起來,竟有些駭人。他一言不發,牙關緊咬,一步步後退,轉身跑到了樓上。

手機就靜靜的擺放在床頭櫃邊角。靳珩回到房間,略有些急促的解鎖屏幕,然後不出意料看見了上麵的時間與日期,動作就此頓住。

這是他上輩子,25歲的時候……

靳珩身形忽然控製不住下滑,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初春的時節,沒由來冷到肺腑都冒著寒氣。

他攥緊手機,腦子一團亂麻,此時隻能記起兩個字。

聞炎……

聞炎……

要找到他……

柳絲是靳珩的私人秘書,老板的行程安排大部分都交給她來負責,但今天靳珩卻一反常態的推遲會議,讓她挪出半個月的空閒時間,訂一趟去f市的機票。

柳絲想問,但不敢問。靳珩對外是令眾人趨之若鶩的年輕俊才,但隻有相處久的人才知道,這位頂頭上司的脾氣陰鬱且孤僻,相當難伺候。

她隻能照做,立刻熟練安排機票和下榻的酒店,然而就在這時,靳珩又讓她去查一個人的消息,不是什麼美女明星也不是什麼商界名流,而是一個殺人犯——

原諒柳絲習慣性用這個詞去稱呼坐過牢的人,雖然對方僅僅隻是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幾年而已。

靳珩對自己離開後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那段過往對他來說,蒼白到近乎可怕。他坐在去往機場的車上,眼眸半閉,一言不發,用冰涼冷硬的手機抵著下巴,忽然問了一句話:“他判了幾年……”

柳絲坐在副駕駛,看不清靳珩的神情,隻覺得他問話的聲調古怪異常,翻看著手中的資料道:“受害者傷勢很重,加上他沒有請律師辯護,所以判了七年零三個月,再過幾天就可以出獄了。”

依柳絲來看,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如果肯花錢請律師打官司,加上庭外賠償,把刑期壓到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她沒忍住,又看了眼資料,發現聞炎坐牢時才十八九歲,算起來高中堪堪畢業,嘀咕了一聲:“還是個學生,挺年輕的,可惜了。”

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偏偏被關進去坐了那麼多年的監牢。

靳珩聽見了她的低語,緩緩抬眼。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惜嗎?”

柳絲一怔,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略有些不安的換了個姿勢。從後視鏡看去,試圖窺探出幾分靳珩的喜怒,然而卻一無所獲,隻能含糊其辭的道:“有點吧。”

同時內心控製不住的猜測著那個人和靳珩的關係。

親戚?兄弟?還是仇人?

靳珩靜默著,沒有再說任何話。

他們乘坐晚上七點的航班,直接抵達了f市。柳絲已經準備好下榻的酒店,讓侍者把行李搬進房間後,習慣性詢問靳珩接下來的行程:“靳總,您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她以為靳珩是來旅遊的,畢竟這裡還算一個清靜的城市。

靳珩不答:“查清楚他什麼時候出獄,時間地點都發給我,”

頓了頓,發給柳絲一個地址:“在這棟小區租一間房,我要儘快入住。”

柳絲愈發弄不明白靳珩想做什麼了,心裡跟貓撓似的難受,隻能猶猶豫豫問道:“靳總,房期租多久?”

他們在外談生意的時候,一般都是住酒店,住多久續多久。那棟小區一看就是老式居民樓,不是新開發的樓盤,大部分都是長期住戶,租下來肯定要費不少功夫,半年起步的那種。

靳珩打開電腦,在查閱什麼,屏幕熒光落在鼻尖上,多了一層微弱的光。他聲音清冷,頭也不回的道:“直接租,租不下來就買。你自己看著辦,走財務報銷。”

言外之意,讓她不用理會錢多錢少。

柳絲內心暗自咋舌,這萬惡的有錢人,買房跟買糖一樣輕鬆,讓她們這種累死累活的打工人怎麼活啊。麵上卻點頭應是,離開了房間。

套房位於酒店高層,從落地窗看下去,一片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盯久了,卻沒由來覺得窒息。靳珩掌心緊貼著冰冷的玻璃,指關節隱隱泛青,試圖分辨麵前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夢境。

但就算是夢,也該有聞炎的存在……

誰也不知道將近七年的牢獄會帶給一個人怎樣的改變,唯一所能知道的,就是靳珩這七年來從未去看望過聞炎一次。

灼熱的太陽高懸在天上,將監獄的鐵門照得滾燙,細看邊緣已經有些掉漆了。一輛黑色的汽車靜靜停在不遠處,駕駛座上是一名身形清瘦的男子。他握著方向盤,不知在想些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

又過了大概半個鐘頭,那兩道緊閉的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靳珩似有所覺的抬眼看去,卻見獄警送著一名男子走了出來,心跳不受控製的漏了一拍。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五官並未變化,陌生是因為那雙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光,除了森冷淩厲,就隻有一望無儘的陰鷙。站在太陽底下的時候,硬生生將所站之地渲出了一片陰暗的角落。

暗色的影子投射到地麵,被無限拉長,扭曲得有些變了形。

獄警拍了拍聞炎的肩膀,把一個裝著私人物品的背包遞給他,又說了幾句好好做人的勸導話,這才離開。

滾滾熱浪襲來,讓空氣都有些扭曲得變了形。

聞炎沒有理會獄警的話,眯了眯狹長的眼,緩緩仰頭。七年的牢獄忽然讓他有些厭煩這樣刺目的陽光。他感覺自己像一塊冰,現在卻要被迫站在日頭底下,一麵消融,一麵逝去。

那是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看不到半分鮮活,像一副失了色彩的畫,僅有黑白二色。

聞炎剛走兩步,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車忽然打開車門,從上麵下來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身形頎長,眉眼清俊,正朝著自己一步步走來。

就像靳珩有些認不出聞炎一樣,後者也已經難以認出他。

畢竟誰也猜不到,當初任人欺淩的弱者會在畢業多年後,爬上了眾人難以企及的高處。

聞炎頓住了腳步,暗沉的目光看向靳珩。他單手拎著背包,手背上的紋身線條不知不覺褪成了青色,無聲彰顯著時間的流逝。

他們中間僅隔著幾步路的距離,中間卻橫隔了七年的空白。比監獄裡的欄杆更為冰冷,衝天而起,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七年了,誰也不能保證什麼都沒改變。

但靳珩不在乎,是夢也好,是現實也好,隻要聞炎還在。

隻要聞炎還在……

靳珩走到聞炎麵前,緩緩頓住腳步,然後毫無預兆將他拉進了懷裡,甚至帶著幾分強勢。他閉眼感受著對方溫熱的身軀,跳動的心臟,僵化許久的血液終於開始緩緩流動,感受著久違的、活著的感覺。

聞炎皺眉,顯然愣了一下。

靳珩將臉埋在他的頸間,低低喟歎,聲音沙啞的說了一句話:“我找到你了……”

柳絲坐在另外一輛車上,隨時待命。當看見她生人勿近的老板忽然抱住一個出獄犯,一口汽水含在嘴裡差點噴出來,手忙腳亂的找紙巾。

搞什麼,該不會真是親戚吧?

但關係如果真的那麼好,為什麼七年都不去看望一次,反而在這裡裝情深,彆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冷血呢。

柳絲尚且都存在的疑惑,聞炎自然也有。

他在監獄裡待了太久,已經不大能適應這種親密接觸,肌肉控製不住的陷入了緊繃狀態。眉頭微微一皺,推開了靳珩。

後者被他的舉動弄得愣住,下意識看去,卻見聞炎眼中滿是疏離戒備。

“……”

過了那麼一兩秒,靳珩才有所舉動。他笑了笑,退而求其次拉住聞炎的手,低聲道:“走吧,我帶你回家休息一下。”

聞炎聽不出情緒的反問:“回家?”

他坐牢的時候,聞思婉就已經和他斷絕關係了,這個字對於他來說未免太過諷刺。

靳珩總是在一步步後退的時候,才忽而發現聞炎這些年身處怎樣的一種境地,孤獨而又絕望。他指尖微微收緊,嗯了一聲:“回我們的家。”

他略有些強勢的把聞炎拉上車,然後駛離了這裡。柳絲見狀趕忙跟上。

與此同時,一輛摩托車與他們擦肩而過,動作利落的停在了監獄門口。騎車的是一名短發利落青年,他摘下頭盔,左右看了一圈,卻沒發現聞炎的身影:“靠,人呢,不是說這個時間點出來嗎,該不會走了吧?”

車後座是一名穿裙子的女生,她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左右看了一圈,發現確實沒看見聞炎的身影。手中拿著一個未拆封的冰淇淋,已經有些融化粘手:“哎呀,你怎麼這麼笨,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徐猛扭頭看她:“我笨?要不是你路上非要買冰淇淋,我會遲到嗎?”

顏娜瞪眼,一把攥住他的頭發:“我吃冰淇淋怎麼了,你沒吃嗎?你給我吐出來!”

徐猛被扼住命運的咽喉:“唔……瘋女人!”

聞炎絲毫不知道因為他的離開,有一對小情侶險些“大打出手”。他坐在副駕駛座上,吹著冷氣,目光落在車窗外的世界,一瞬間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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