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瑜晴聽著寇越流利的英語,不由露出羨慕的神色。寇越也是從一個拎包端盒飯的普通藝人助理做起的,但甚至不到兩年,她就做到了執行經紀人的位置,再過一兩年,也說不定就是大經紀人了。而反觀自己……算了,不反觀了,生氣。不過話說回來,自己是中專畢業,當初沒什麼更好的選擇,所以來做的助理。她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當初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也來做助理供人差遣?
寇越在劇組消磨了兩天,上上下下打點得十分妥當,朝歌指派的片場助理到位以後,她交代了幾句就回了市北郊的高頌工作室。依舊是以前的工作:查閱組訊,篩選合適的劇本,時不時地跑劇組見副導演,給高頌“刨活”。“刨活”兩個字出自高頌本人之口。
溫度剛剛爬升到二十度以上,因為西伯利亞寒風帶來的兩場雨,再度降回到十度左右。雨夜,寇越正泡著腳好不容易搞到的劇本,突然接到曲殊同的電話。
曲殊同問寇越,她媽媽是不是叫王馥。
曲殊同剛剛聽到王馥跟人打電話,嘴裡提到“寇越”的同音名字。如果是其他爛大街的名字,他也就不當回事地過去了,但“寇越”這個名字並不常見。
寇越急匆匆趕到醫院,王馥腦門兒上纏著繃帶已經睡下了。王馥在街上被小賊偷了錢包,她追趕小賊的時候,不留神踩空台階磕到了腦袋。所幸照了CT並沒有什麼問題。
曲殊同介紹完情況,低頭盯著寇越的腳,半晌,有些跑神地道:“你沒穿襪子。”
值班護士默默將眼睛瞪成了燈泡。
寇越聞言也一起低頭盯著自己的棉拖。她何止是沒穿襪子,她來的時候腳都沒時間擦乾,此刻棉拖裡麵的毛毛是濕的,她的腳掌涼得跟冰碴子似的。
此時是四月初,北方正在降溫中的四月初。
曲殊同一語不發帶著寇越來到自己的值班室,他拉開床尾的抽屜,在裡麵翻出一遝疊得整整齊齊的襪子。他皺眉盯著自己那一遝襪子。全部都是穿過的。原本應該有一雙新的,但就是不見了。
“沒有新的了。”曲殊同喃喃道。
“是洗乾淨的。”曲殊同轉身望著她。
寇越盯著那一遝襪子看,她懷疑曲殊同記錯了,眼前這些應該全部都是新的。她不相信有人能把襪子洗乾淨成這樣。但接過來一雙仔細翻看,不得不信了——布料接縫那裡起了幾團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的細毛球。
寇越既然借穿了曲殊同的襪子,索性也借穿他的備用鞋。但兩人腳碼相差太大,鞋子即便係緊了鞋帶,也仍是用力一踢就會被甩脫。曲殊同默默給寇越撿了兩次鞋,第三次彎腰時終於回過味兒了。
曲殊同拎著鞋站在樓梯較低的台階上平靜地望著寇越,寇越保持金雞獨立的姿勢勾唇回望。午夜,雨突然變大了,敲在窗玻璃上劈裡啪啦的。安全門外,有人情緒激動地呼叫著誰的名字匆匆跑過去。
曲殊同想起在美國過第一個除夕時,時研酒後打來的那通訴苦電話。
時研自稱自己沒醉,但講話卻顛三倒四的,他大著舌頭喋喋不休。
“寇叔叔不撒謊,大的小的善意的歹意的都不撒,也大方,誰有難處吱一聲就出錢出力,越越媽因為這個沒少跟他吵架,嗝,他是我長這麼大最服氣的人……但我那時當著所有人的麵真沒有其它選擇,你說我能怎麼辦,小馬也無辜,她什麼都沒做,卻在滿大街的羞辱聲裡長大,你肯定不知道街坊四鄰背後罵起人來有多歹毒。她的奶奶媽媽一直也沒有跟她說實話……”
“越越,嗝,越越的脾氣啊,軟磨硬泡都不好使,從小就這樣……所以你明不明白,雖然我跟越越之間沒有,嗝,什麼都沒有,但是我非要跟小馬在一起,對她來說,就是性質非常惡劣的背叛……越越告訴所有人我的女朋友是誰,真的是我們共同認識的所有人,所以你看,大過年的,我不但回不了家,其他的青梅竹馬也都不肯收留我……越越小時候沒有這麼煩人的……”
……
曲殊同耐心聽完時研的嘮叨,突然問:“你女朋友知道你跟寇越之間什麼都沒有嗎?”
時研打了個酒嗝,不假思索道:“她當然知道啊。”
曲殊同:“我腦子長得跟彆人不一樣,是非觀念不強。我其實並不在乎寇越霸丨淩同學,也不會因此覺得丟臉,因為我相信寇越的理由,不需要有監控,我盲目相信她。你也是這樣相信你女朋友的嗎?”
曲殊同頓了頓:“我一直以為寇越喜歡你。你女朋友知道實情,卻故意誤導在場的所有人。”
時研低低笑著,半晌,喃喃道:“你們這些人跟大街上那些閒著沒事兒亂嚼舌根的有什麼區彆?你們在妖魔化小馬之前,有誰跟小馬哪怕一起吃過一頓飯,聊過五分鐘的天?”
曲殊同平聲道:“以後不要再聯係了。”
最下麵的樓梯間裡突然傳來女人壓抑的哭聲,寇越抓著欄杆往下看,卻空空蕩蕩的不見人。顯然即便是深夜,女人卻也妥帖地將自己的崩潰藏在了比深夜更深的地方。寇越不知道樓下不知姓名長相的女人正在經曆什麼,卻忍不住跟著濕了眼眶。
曲殊同一言不發彎腰將鞋子重新放到寇越腳下,道:“不要再踢掉了。”
寇越點點頭,伸腳重新穿上,她抹了抹臉,沒事兒人似地笑道:“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謝謝你特意打電話通知我。”
曲殊同一愣,微微勾起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