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和紀仲川來到村食堂的時候,外麵已經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她想過去，但是被紀仲川拉住了，“人太多了,你不能過去。”
摸了摸肚子,也知道靠太近過於危險，楚怡有些遺憾地點點頭,本來以為看不到什麼了，紀仲川卻帶著她繞著食堂轉了個圈，走到了好像是食堂後門的地方。
“進去看。”進去裡麵是個廚房,裡頭還有兩個掌勺的大娘,正坐在板凳上往窗外看熱鬨呢。
楚怡眼睛一亮，這地方好。
裡麵的大娘看到有人進來，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看到楚怡大著肚子,讓了條凳子給她。
楚怡笑著道謝說不要了,凳子凳腳太矮了,她抱著肚子坐著就看不見窗外了。
透過窗格能看到大隊長和紀老二在對峙，而紀老二前麵站著一條大狗，一身黑色的狗毛,一直衝大隊長呲牙。
大隊長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紀老二,你想乾什麼？把你的狗拉回去！”
被叫到的紀老二冷笑一聲，喊了一聲，“大虎，過來。”
那條大狗聞言立刻轉身，走到紀老二麵前,紀老二把手裡的兩個菜團扔到它麵前，命令它，“吃了。”
大虎隻低頭嗅了嗅，就走到一邊坐著看主人。
紀老二哈哈大笑，“隊長，你看到沒有，這菜團狗都不吃！而你卻讓我們吃了大半個月！”
大隊長看到他把菜團扔到地上，眉頭瞬間擰起，又聽他後麵這番話，一雙眼睛盯著紀老二，怒問道，“紀老二，你要乾什麼？！”
“我要吃飯！我不要吃菜團，我每天幫村裡乾那麼多活，憑什麼沒有飯吃？”
大隊長手抓緊手裡的煙杆，紀老二看他不說話，繼續質問，“食堂每天都吃菜團，不會食堂倉庫已經沒有糧食了吧！”
這話一出，人群一片嘩然。
“這不可能吧？”
“這才過了多久？”
“你忘了上年收成可不算很好，上半年不管下半年的，去年上半年的糧食早吃完了，下半年交了糧稅，應該沒有多少了，老二可能還真說對了。”
“倉庫裡有多少糧食都是有登記的，每月從倉庫裡拿出來多少也有登記。”
紀老二聽著身後的議論，得意一笑，他順著大家的意願起哄，“大隊長，你應該也聽到他們說的吧，陳會計那裡有賬本，拿賬本出來給大家瞧瞧。”
他看著大隊長難看的臉色，悠哉地補充了一句，“要麼開倉庫也是可以的，賬本還要一個個傳閱，乾脆開倉庫算了，就看一眼的時間，也不耽誤事。”
“紀老二，我可告訴你，你彆胡來！”
“我哪是胡來啊，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以前不也開過糧倉嗎，現在開給我們看看怎麼了？”
“還是說……”紀老二佯裝著一副吃驚的樣子，他視線環繞一圈眾人，慢悠悠地開口，“糧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開不得！”
大隊長心中一凜，眯起眼看向紀老二，心裡惱怒他的不識趣，咄咄逼人。
“沒有見不得人！”大隊長沉聲開口。
“那就開吧，給大家看一眼。”
大隊長又不說話了。紀老二抱著手臂，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
圍觀的眾人等著大隊長說話，心裡總覺得不安，大隊長太不對勁了。
“大隊長，開吧，我們也想看看。”
“是啊，我們就看一眼，圖個安心。”
“說實話，每天吃這些野菜團吃膩了。”
“大隊長……”
……
大隊長看著烏壓壓的人群，幾乎一村人都來了。
早晨的天霧蒙蒙的，就跟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他塌了肩膀，開口聲音沙啞，仿佛老了十來歲，“你們等一下。”
大隊長回去拿鑰匙了，
楚怡在廚房裡看完這一場對峙，說實話，她覺得紀老二的態度太囂張了。
“他平時態度都這樣嗎？”楚怡問身邊的紀仲川。
紀仲川輕嗯了一聲。
她現在是站著半靠在紀仲川身上，挺著個肚子站很累人，然後楚怡發現，經過昨晚，紀仲川仿佛就開竅了一樣。
提出來讓她靠著他站著，卸一半力放他身上，不那麼累人。
楚怡為他的體貼感到窩心，順勢就半靠在他身上，果然，這樣站著不那麼累了。
兩人從背後看，就是紀仲川把楚怡擁在懷裡。
大隊長很快回來了，現場緊張的氣氛達到頂峰，幾百雙眼睛隻是看著大隊長，連話都不敢說。
楚怡在廚房裡看著，心裡也緊張，旁邊兩個大娘緊張都表現在臉上了，更是彼此握著雙手給對方安慰。
大家都感覺到不對勁，又是恰逢這樣的時節，這一開，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裡會崩潰掉。
不過，楚怡心裡希望能通過這次鬨事，公共食堂能解散了。
吃飽飯，各憑本事吧。
食堂廚房旁邊就是倉庫，大隊長現在倉庫門前，他手上拿著一大串鑰匙，走動間響起輕微的碰撞聲。
大隊長深呼一口氣，用鑰匙開了倉庫門，這時一個青年跑出來，和他一起推開了倉庫的兩扇木門。
開門時，大家都還站著等著，大隊長心裡稍顯安慰，他出聲，“大家可以派一兩個代表進來看，不要全跑進來，不過，剛才是紀老二一直說要看，這第一個就讓紀老二上來看吧。”
上去就上去，紀老二走進倉庫，一靠近裝糧食的圓桶臉色就變了，紀老二目光在倉庫裡轉一圈，倉庫裡乾乾淨淨的，東西不多，除了一些農具，就是舂米機比較大，占地方。
紀老二看見本來應該裝有稻穀的圓桶裡一粒也沒有，有一瞬間腦子是空白的。
稻穀曬乾後，就裝在一個比人高的兩層圓桶裡，圓桶有七八個人抱一圈那麼大，這會兒圓桶上麵那層已經放下來在角落裡放著。
在場的眾人光看紀老二的臉色，不用去看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圓桶裡還有沒有糧食，他們看不見，但是紀老二的臉色告訴他們，情況不樂觀。
有人不信邪跑進去看，頓時愣在原地，嘴裡就隻會兩個字。
“沒了，沒了，沒了。”
大隊長抱在膝蓋，坐在倉庫門檻邊上，嘴裡一直含著煙杆，他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看大家進進出出倉庫，仿佛老僧入定。
不知道誰說了一聲，“先吃早飯吧，還有菜團嗎？我吃兩個。”
“我也吃兩個。”
“……每個人都要兩個，還夠分嗎？”
“夠的。”大隊長在門檻上敲了敲煙杆，出聲回答。
“大隊長……這可怎麼辦？我們以後吃什麼？”有人抖著聲音問他。
大隊長：“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什麼吃什麼。”
“還不如解散食堂算了，養不起我們，總要允許我們自己養自己吧？”
一句話說出大家不敢說的，還是紀老二。
大隊長透過煙霧看他，“你一個人做不了大家的主。”
紀老二看向大家，正想說些什麼鼓動大家，但是被大隊長打斷了，“行了，解散食堂不是現在，大家回去考慮兩天，我也要和人商量。”
從食堂回來，譚小翠就第一個放話，“我覺得可以同意，你們意見呢？”
其實除了她和紀二興，也沒有可以一人直接做家裡所有人的主。
不過，她話剛出，楚怡就接上了，“我也同意。”
所有人都看向楚怡，桂香鳳燦燦一笑，“我也同意。”楚怡不會讓自己吃虧，桂香鳳覺得沒什麼好猶豫的，那她跟樁。
倒是紀仲海問了一句，“你之前說，食堂解散會給分配糧食，但現在糧食沒有了，解散了我們又吃什麼？”
紀二興不清楚，但家裡大多數都同意村食堂解散。
兩天後，村裡家家戶戶都聚集在食堂，投票後等著結果。
大隊長弄了個投票表決，一家一票，解散或者不解散，自己選。
其實投票的時候，大家都有目共睹，就算大部分村人不識字，但是也知道同意解散在左邊，不同意解散在右邊。
投票的時候大家都有秩序地排隊，哪邊多哪邊少，大家看得見。
隻不過他們想聽大隊長親口宣布。
“結果出來了。”大隊長出來的那刻，正如兩日前那樣，所有人都不眨眼地盯著大隊長。
大隊長看著烏壓壓的人群，歎了口氣，解散已經是必然的了，幾天間經曆太多事，他整個人蒼老了很多。
他看著紙上的數字，沉聲宣布：
“同意解散食堂的票數是，53票。”
“不同意解散食堂的票數是，7票。”
大隊長說完，全場都有些安靜，沉默的安靜，結果他們自己也知道了，等大隊長正式宣布出來的時候，大家沒有想象中的傷心，但也沒有很開心，更多的是茫然。
不知道該怎麼辦。
兩年前，他們也是像現在這樣，聽著大隊長宣布公共食堂成立，才兩年光景，就解散了。
大家的心裡起伏不可謂不大。
這時大隊長又說話了，“倉庫沒有糧食了，我研究了兩天，決定給大家分錢，暫時幫助大家度過眼前的難關，隊上的賬目顯示，還有五塊五毛錢，分到每戶，也就是九分錢。”
“接下來，大家好好乾活，努力掙公分，祝大家以後各自的日子越過越好。”
大隊長一番慷慨激昂加祝福的話，還是讓聽者挺悵然的。
楚怡歎氣，公共食堂從此劃入榆山村的曆史了，她有幸算是見證人。
大隊長吼完一句接一句，趁著機會分配明天的任務，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明天大家上工，給八樹山北麵的荒地開荒。”
雖然不知道開荒做什麼，但是每日的工作幾乎就是犁地拔草，榆山村村民們都見怪不怪了，大家相繼領完錢不一會兒就散完了。
回到家，譚小翠就風風火火地給四個兒媳分配任務，“你們輪流做早飯晚飯。”
安排做飯正好方便了楚怡，她可以借此摻一些空間裡的大米改善夥食。
幾個妯娌按照輩分大小一人輪一天，第四天終於輪到楚怡了。
前麵幾天，早餐吃的都是清米粥，隻有晚飯才能吃一個包子加一碗粥，平心而論，紀家的條件還算好的，起碼還有吃的，楚怡也就不挑，每天吃了之後就進空間繼續吃，填補還沒飽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