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大院裡就剩下程家人、福壽會的人、白先生。
前兩者都是大隊人馬,就吳笙一個孤家寡人,立刻c位出道,吸引了全部目光。
吳笙隻得尷尬笑笑,和程家這邊解釋:“我去追老太爺,沒追到,卻碰上了嚴一法師,就跟著回來了。”說完他又看向應九爺,總覺得也該和這位說點什麼,但想半天,沒找到話題。
應九爺讓他看了快一分鐘,終於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不打算先開口了,隻好自己修台階,他這一晚上,淨給人修台階了:“白先生。”
吳笙一愣,第一反應是想問“九爺認識我?”但立刻意識到,真問就露餡了,於是馬上借坡下驢:“九爺。”
兩個“疑似認識”的人相互點了頭,場麵似乎有從“三足分立”變成“兩方結盟”的架勢,中西結合的程家大爺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白先生,您想問的事情,程某人已悉數相告。”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吳笙當然聽得出,但臉上一片無辜懵懂,腳下紮根似的紋絲不動。
“程先生,”應九爺淡淡一笑,極自然拉過談話主導權,“夜深風涼,就彆在這院中說話了。”
程嘯南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和夜色十分相稱。
應九爺卻優哉遊哉,繼續補刀:“堂堂程家,連杯熱茶也舍不得嗎?”
……
吳笙就這樣借著應九爺的光,第二次進了程家客廳。
為什麼程老太爺的屍體,偏偏落在應九爺麵前?應九爺非要留下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太多謎團,吳笙隻能靜觀其變。
其實這程家大宅也是中西結合。前院還是老宅子,但往裡走著走著,就來了一座西式小樓,和五大道那些公館比,毫不遜色。
女眷都回了後宅,隻剩下程嘯南,在小樓客廳裡招待他們。
吳笙發現這位應九爺,的確有江湖大佬的派頭——他隻帶了一個人進客廳,剩下福壽會的兄弟都留在了樓外。該霸道的時候霸道,該講禮數的時候又極有分寸,這才是狠人。
他帶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模樣清秀,皮膚偏白,臉上帶著傷,可穿著很體麵……呃,幾乎就是照著應九爺那一身扒下來的。
他沒落座,就站在應九爺旁邊,安靜,卻讓人難以忽視。
剛落座,茶就上來了,還有小半杯洋酒。
程嘯南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問了客人們一句:“不介意吧?”
客隨主便,主人想喝酒,又沒強迫彆人一起陪喝,客人當然沒意見。
於是二人喝茶,一人喝酒,時不時再尬聊兩句,場麵一度很和諧。
直到吳笙看見窗戶外麵時隱時現的半張臉。
隨便找了個由頭,吳笙就離開小樓,跑到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隱秘處,和自家隊友彙合。
吳笙:“問出來了?”
錢艾:“問出來了。剛才衝應九喊的那個女的,是程家二爺的媳婦兒,叫海慧萍,是海幫幫主的女兒,她上麵還一個哥,叫海雲隆,是海幫少幫主。”
吳笙:“海幫?”
錢艾:“嗯,和福壽會一樣的組織,你懂的。”
吳笙:“……”
錢艾:“程嘯南媳婦兒死好些年了,沒留個一男半女;程既明,就是程家二爺,去年死的,就剩一個十歲女兒,和海慧萍這個後媽。”
吳笙:“後媽?”
錢艾:“嗯,他女兒是他和第一任老婆生的,後來他老婆病死了,才又娶的海慧萍。”
吳笙從薛青山那裡,大概了解了一些程家現狀,知道現在程家就剩一個大爺,一個二爺媳婦兒,一個二爺女兒。
但薛青山和程家基本沒來往,杜錦年也不太和他講程家的事情,所以再多的信息就沒有了。
“程既明是怎麼死的?”剛剛大院裡的對峙,吳笙圍觀下來,最在意的就是這點。程嘯南和海慧萍,都說程既明的死和福壽會有關,可應九咬定和福壽會沒關。這其中的關鍵詞,就是“害死的”。
程既明的死,肯定有內情。
“啊?”錢艾張了張嘴,“怎麼死的啊……”
一秒鐘後,家丁“柱子”消失。
十幾鐘後,返回。
錢艾:“可算讓我旁敲側擊出來了。他是被綁架撕票的!”
吳笙:“被福壽會?”
錢艾:“程家是這麼說,但好像福壽會不認。反正就是程家按照綁匪要求給了贖金,但程既明還是死了,被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不知道被扔亂葬崗上多久了……挺慘的。”
吳笙沉默下來。
“聽他們說,海幫嚷嚷了小半年,但最後也沒和福壽會動真格的。”錢艾歎口氣,“你說這程既明也算是海幫女婿吧,死這麼慘,海幫都能忍?”
吳笙搖頭:“不是能忍,是必須忍。剛才海慧萍和應九那幾個來回,你還沒看明白麼,真硬碰硬,海幫吃不下福壽會,沒準還要硌了牙。”
錢艾看著黑暗中那偶爾反一下光的眼鏡片,真心讚歎:“軍師,你太進入角色了。”
從氣質到台詞,都無比貼合民國風,這是怎麼做到的?
“對了,”吳笙一心琢磨任務,罕見地屏蔽掉了讚美,“程老太爺呢?他是怎麼死的?”
錢艾:“……”
一秒鐘後,家丁“柱子”消失。
十幾鐘後,再度返回。
錢艾:“病……病死的……”
吳笙:“不急,你先把氣兒喘勻。”
錢艾:“去年程既明一死,他就病了,一直在床上躺到現在,估計撐不住了吧。”
吳笙:“什麼病?”
錢艾:“好像也沒什麼具體病,就是兒子死了打擊太大,然後就一天天不行了。不過……”
吳笙:“不過什麼?”
錢艾:“有一個下人說,這是惡鬼纏身。”
吳笙:“什麼意思?”
錢艾:“他就搭這麼一嘴,我也沒顧上細問。”
吳笙:“……”
錢艾:“……”
吳笙:“……”
錢艾:“行,這個問題我記下了,軍師,你還有啥問題,能給我寫個條子麼,我一次性都問完。”
吳笙有點過意不去,但很多問題是基於新得來的信息,才又冒出來的,他也的確沒法控製。
好在,也差不多了。
“就三個問題,一,為什麼說程老太爺惡鬼纏身;二,杜錦年平時和程家誰走得最近;三,兩天前杜錦年來程家的時候,待了多久,什麼時候離開的。”
這一次,沒到十分鐘,錢艾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是他旁敲側擊的技術突飛猛進,還是下人們被他激發出了八卦之魂,不用敲打,就源源不斷輸出了。
錢艾:“去年冬天,程既明剛下葬沒多久,程老太爺就在自己屋門前滑了一跤,可能是年紀大骨頭脆,那之後就臥床再沒起來。摔跤的原因是他門前不知道哪個下人弄灑了水,結了冰,反正最後找一圈,也沒找到罪魁禍首。加上程既明死那麼慘,就有傳言說程家是被惡鬼纏上了,才厄運不斷。這不,程老太爺沒熬過今年,也跟著去了,傳言就越說越像真的……”
吳笙:“第二個問題……”
錢艾:“我正要和你說這個。杜錦年和程既明關係最好,程既明還在的時候,他總來,程既明一死,他幾乎就不登門了。”
吳笙:“但他前天來了。”
錢艾:“嗯,前天的確來了,就在剛才你坐的那個客廳裡,和程嘯南說的話。不過當時程老太爺剛走,程家還亂著呢,程嘯南沒招待他多久,就繼續忙活程老太爺的後事去了。”
吳笙:“然後呢?杜錦年就走了?”
錢艾:“不知道。”
吳笙:“不知道?”
錢艾:“對外說,是杜錦年喝完茶就告辭了,但據下人們講,沒人看見他離開程家。”
吳笙:“這是什麼意思?這人就憑空消失了?消失在程家大宅裡?”
錢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