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聞言，尹赫探出半個腦袋，“他們不會也在.......”
陳訪桐捏住他的衣袖，猶豫片刻，悄悄拽了回來。
這趟行動是屬於自己的。
絕對不能節外生枝，一切都得嚴格按照計劃執行。通訊不方便，一旦陰差陽錯打亂計劃，恐怕就要曝屍荒野了。
建築物裡麵的腳步聲密密麻麻傳來。
軍用車還停在外麵。
“嗖！”“嗖！”“嗖！”
又是幾聲抓鉤。
“砰！”一聲玻璃窗被打碎的聲音。
這回，兩人一起探出頭去。
玻璃窗.......？
“等等，他們這是.......”尹赫半蹲著雙手攀住小巷牆壁的最邊端，費力探出身子，“要去寫字樓？！”
鋒利的抓鉤從身邊這棟建築物的窗台裡麵飛去，把寫字樓的玻璃窗戶直接砸碎。
寫字樓的大門是關上的，看起來他們並不打算從這條路走，而是準備從空中直接用索道滑到寫字樓內部。
部隊的人動作十分利索，分成三個小隊，空中劃過幾道連續不斷的身影。
不過一會兒，整個部隊的人都飛身滑進了寫字樓六層的窗戶。
“可是按照攻略裡的說法，前門緊閉的大樓，不應該.......”
話音未落，寫字樓的樓梯裡麵突然迸發出沉悶的巨響——
“砰！”“砰砰！”
槍聲！
準確的答案，一下子衝進腦海：
就像攻略裡提醒的那樣，這樣大門未被破開的寫字樓裡麵，果然有喪屍！
“砰砰！”
“撤退！撤退！”
“？！這邊也有，快.......”
“啊啊啊——！”
狂躁的聲音從寫字樓裡炸開。
“跑。”陳訪桐說。
“好。”尹赫迅速點頭，“往哪兒跑。”
街區的兩個方向，原路返回恐怕還有喪屍群在那裡等著自己，另一邊則不斷傳來警笛和喊打聲。
根本就沒有合適的方向。
“啊.......”她的臉上突然出現被卡了bug一樣的表情。
片刻後，陳訪桐開口：“隨便跑。”
“太好了！”尹赫振奮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說完，兩人便彎下腰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小巷。
街道上一盞燈也沒有，無數的大樓層層疊疊立在兩側，就像沉默的墓碑。
然而，沒跑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衝擊的氣波！
“砰——！！！”
玻璃碎塊和石塊四散飛濺。
寫字樓的大門突然被炸開了！
腳下沒站穩，尹赫向前一趴，被陳訪桐用胳膊肘直接頂了回去，穩穩站住。
“唔！”他用一臉受了內傷的表情捂住胸口。
難道，武裝部隊的人逃出來了？
兩人回過頭。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類衝在豁開洞口的最前麵：“救命！救命.......啊！！！”
他的身後，一個.......不，一隻。
一隻同樣穿著部隊製服的喪屍飛撲到他身上，照著脖頸惡狠狠啃下！
人類驚恐的麵容停頓了幾秒鐘，隨後，脖頸用一種反自然的角度向後一仰。
瞳孔的黑色逐漸褪去，灰白色瞬間覆蓋。
“.......繼續。”尹赫愣愣道，“我們得......繼續跑。”
“嘶啊啊啊——！！！”
寫字大樓裡，又有幾個人類衝出來，然而無一例外的被身後的喪屍撲住一頓撕咬。
聲音無比混亂，摻雜著喪屍的咆哮、人類的慘叫，還有勉強幾聲槍響，砰砰幾聲之後再無動靜。
幾隻喪屍抬起頭，灰白色的瞳孔直直看向自己的方向。
樓體裡麵的喪屍還在不斷湧出來！
它們大多數穿著西裝、得體的職業長裙，被一層又一層的血液與灰塵覆蓋。
而那些衣服嶄新的，則都是武裝部隊的人。
短短五分鐘內，他們全部被感染了！
天色已然大暗。
喪屍也會使用視力，這是唯一的機會。自己看不清的路，他們同樣看不清。
陳訪桐摸到尹赫的手腕，比氣溫還要冰涼的手指瞬間緊緊握住。
千萬、千萬不能走散。
然後就是——
跑！
“啊啊啊——！”喪屍咆哮著跟在後麵。
“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不知道你有沒有這麼想過！”狂奔中途尹赫開口，冷空氣大量貫進肺裡，“為什麼喪屍追人的時候一定要這麼大喊大叫啊！？”
“啊.......”陳訪桐張張嘴，再次被卡bug。
絕大多數喪屍的速度毫無疑問地比人快。
距離不斷拉近。
兩側都是內部情況不明的建築物，貿然跑進去躲藏，很有可能重複剛剛那支武裝部隊的悲劇。
“砰！”“砰！”
後麵的樓體還在傳來爆炸聲。
額頭上傳來一滴冰涼。
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
“砰——！”一陣巨響。
可能是武裝部隊在樓體裡埋藏的炸彈之類的武器，延遲爆炸。
然而，這一聲爆炸之後，整個街區的沿路街邊，發出了一陣劈裡啪啦的動靜。
一路火花帶閃電，很像電路短路或者燃燒時發出的聲音。
“嗶嗶啵啵......”從寫字樓的方向不斷延續到兩人身邊。
“砰！”
短促的空洞的撞擊聲。
視野中，整個世界突然變亮。
霓虹燈光乍現。
突然變亮了的黑夜，讓兩人，乃至於身後不斷狂追的喪屍群都愣住了片刻。
剛剛那一聲爆炸，似乎把這條街區的那個電力閘口給重新打開了。
沿路的所有店鋪招牌、街燈、廣告牌，都亮了起來。紅色的、藍色的、紫色的、綠色的.......摻雜在一起，不斷閃動著綺麗的色彩。
就像城市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樣。
陳訪桐的目光突然鎖定到街區一側：“廁所？”
尹赫：“啊？這種時候？”
“.......”她沒解釋，一把抓住尹赫，往那個建在酒吧和旋轉火鍋餐廳中間的古怪立方體狂奔。
“廁所。”陳訪桐輕聲道，“攻略裡的。”
“？！！”尹赫反應過來，回頭看了一眼如同潮水一般的喪屍群。
T市探險攻略第四條，單麵玻璃搭建的景觀公廁！
“我去......”他揮起手臂，直接了當地把不知什麼時候追到身後的喪屍對著臉就是一棍，“退！”
“進去。”陳訪桐一把拉開那扇玻璃大門。
“馬上！”尹赫把背包往裡一扔，抬手再次擊退三隻喪屍。
不能再戀戰，喪屍是源源不斷的。
陳訪桐乾脆奪下他手中的球棒，對著撲來的喪屍臉上就是一腳。
“啊啊啊——！”它咆哮著跌倒在地。
喪屍的身體素質跟生前掛鉤，有的速度奇快，有的跟正常人類相差無幾。揍翻了這幾個追上的喪屍，後麵的喪屍群還處於斷層的狀態。
兩人當即回身，“砰！”的一聲，狠狠合上玻璃大門！——
世界安靜了。
果然像葉寄凡在攻略裡所說的那樣，這個景觀公廁真的很能起到“景觀”的作用。
裡麵不知道是被拆卸過了還是怎麼，並沒有能讓人如廁的東西，隻是一個封閉的狹小空間。
抬眼，外麵的世界一清二楚。
尹赫撲通一聲放下沉重的背包，扶住膝蓋大口喘氣。
陳訪桐立在門口，把手掌輕輕貼在玻璃門上，凝視著單麵玻璃外光怪陸離的世界。
好冷。
小雨一直在下。
這條街區的霓虹燈，就像喪屍病毒一樣，把原本死氣沉沉的屍體，用一種拙劣的手段起死回生。
喪屍群朝著這個方向不斷奔來，卻發現兩個人類像人間蒸發一樣，突然失蹤了。
公廁的密閉性很強，連人類的氣味也一起斷絕。
失去目標的喪屍，減緩了速度，開始像遊魂一樣打轉。
它們的隊伍緩緩解散，遊蕩在街區。加上武裝部隊被感染的人類，差不多有三百多隻。
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正常社會的夜生活一景。緩慢行走，竊竊私語，身體被無窮無儘的豔麗的霓虹燈拂照。
奇怪，詭異。
“我告訴她一聲。”陳訪桐俯身在背包裡翻手機。
得立刻告訴葉寄凡，自己被困在這裡了。
陳訪桐打開之前葉寄凡發布的攻略帖子，在下麵留言：
[農大的人不在這邊。
我們現在在十字路口右邊街區的第三個玻璃公廁。]
消息發送完成。
現在，就隻能等。
雨稍稍變大了一點，開始在地上堆積出小小的水潭。雨滴濺起水花，滿是霓虹燈的顏色。
潮濕的城市裡全是喪屍。
地板很平整乾淨，陳訪桐轉悠了一下，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開始麵無表情地盯著玻璃門外。好像一尊逼真的漂亮人偶。
彩色的雨水從玻璃外側滑落下來。
夜晚的外部氣溫很低。沒有準備的人會被輕易凍死在這零下九、十的寒夜裡。
尹赫回身開始翻背包，不知道在翻什麼。隨後又開始翻口袋。
他穿了兩三層衣服，甚至還得一層一層掀起來翻，動作有些滑稽。
看著他的動作，陳訪桐眨眨眼：
“原因是，我覺得和你一起有意思，之前去中央商場的時候也是。”
尹赫突然頓住，但是並沒有回頭，隻是把身體僵在了那裡：“嗯.......嗯？”
“你不是想問原因嗎。”
她收回目光，繼續看向玻璃板外的雨幕，整個街區氤氳著一股迷幻又潮濕的光彩，“就是這個。”
“........”
他那邊突然安靜了好一會兒，安靜到三平方的狹小空間裡，仿佛感受不到第二個人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尹赫走過來坐在旁邊，小心翼翼問道：“冷不冷？”
陳訪桐點頭。
準確的說，手腳已經感受不到溫度這個概念的存在了。
臨近麻木。
“撲”的一聲，他把一條厚實的毯子抽了出來，堆在陳訪桐這邊：“救急保溫毯，之前我們從那個大貨車上拿的。”
接著是暖水壺：“嗯......這個還是算了吧，好像已經不暖了。”
隨後，又從背包裡拿出一塊鵝卵石形狀的暖手寶，哢噠哢噠摁了半天，得出結論：“......不會吧，沒電了！?”
陳訪桐沉默地盯著他的動作：“哦。”
“餓嗎？”他接著問道。
“不想吃。”陳訪桐回答。
外麵的小雨滴滴答答。霓虹燈招牌被薄薄的雨幕模糊了形狀。
“等等！”尹赫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翻起外衣的口袋。
“暖寶寶！......啊，隻剩兩個了。”他放在掌心遞過來，“給你。”
“不是一直都帶許多個的嗎。”陳訪桐拿起一個。
“所以說，我好像真的不靠譜啊。”他喪氣自責道，“怎麼這趟出門偏偏忘記帶了。”
指尖碰到掌心時，尹赫猶疑了片刻：“怎麼沒感覺你的手特彆冰？”
“因為你的手也沒有知覺了。”陳訪桐往角落窩了窩。
出於實驗性質，尹赫悄悄用一邊的左手開始往地板上麵蹭，不知是詫異還是開心：“哇，真的誒。”
外麵的喪屍層層疊疊。
評論區裡，葉寄凡還沒有回複消息，也不知道她們那邊的情況如何。
這裡算是個安全屋，除了越來越低的氣溫能把人凍死以外，可以在這裡等待支援。
前提是，其他幾個小分隊都平安無事。
全身開始陷入麻木。
雙腳和雙手，刺痛感傳來。
陳訪桐吸吸鼻子，突然開口：“我想當企鵝。”
尹赫側過臉看向她：“企鵝？為什麼啊？”
“如果我是企鵝的話，現在就不會......”
說到這裡，她停頓下來，搖搖頭，“啊，不對。”
然後，她開始用慣常的毫無起伏的語調，開始講述自然地理紀錄片裡企鵝群是怎麼擠成一團不斷輪換來取暖的：
“最中心的溫度是最高的，所以它們要輪流交換位置。但是，如果是一隻落單的企鵝的話，等到狂風刮起來的時候，它還是會被凍死。”
“......”
沉默片刻，尹赫突然開口：
“那個，嘎嘎。”
陳訪桐看向他：“你為什麼突然要模仿學校裡的大鵝?”
不知道是霓虹燈的紅光，還是他臉上此時此刻的現狀，尹赫移開目光：“沒在模仿大鵝啦。”
“我是......想學企鵝叫來著。”他說。
陳訪桐：“我覺得企鵝應該不是那麼叫的吧。”
尹赫幾乎要把臉埋到圍巾裡：“我想也是。”
外麵的喪屍一邊緩慢挪步，一邊不忘大喊大叫，加上它們的肢體動作，仿佛是一幫混混準備街頭鬥毆。
停頓了五六秒之後，陳訪桐突然小聲開口，學著他剛剛壓得扁扁的聲音：“嘎嘎。”
尹赫：“這也是大鵝叫嗎？”
“不是。”她搖頭，“企鵝叫。我也當企鵝。”
會了意，尹赫彎眸笑起來，雙眼在暗處的暖光下閃閃發光：“好啊，那兩隻企鵝是不是就不用擔心被凍死了？”
“不知道。”陳訪桐把毯子蓋在自己和他靠在一起的膝蓋上，“試一試吧。”
沒有消息。沒有能從這條街區活著逃出去的方法。
刺骨的嚴寒，讓人產生困意。
準確的說，這並不是困意，而是頭腦麻木的錯覺。
........
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玻璃外的世界開始出現一種奇妙的有節奏的噠噠聲。
“等等......”差點沉睡過去的尹赫砸了砸自己的額頭，拚命迫使自己清醒過來，“不對不對，這個不是幻覺，這個是......”
陳訪桐正迷迷糊糊靠在他的身上進入淺度睡眠，聞聲，猛地一下睜開雙眼：
“我好像聽見直升機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