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顧青雲還覺得不敢置信。
此刻他看著牆上的榜單,自己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
身邊的顧青明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叫道:“雲弟,你是案首!”
周圍看榜的考生都“刷”地一下看過來。
顧青雲看了他們一眼,沒理會其他,繼續把視線集中在榜單上,低聲道:“看看有沒有你的名字。”
雖然他自己也很驚訝,但還是可以端得住的。之前他就有預感自己考得不錯,但絕對沒想過會是第一名,畢竟平時他的經義學得沒有趙文軒好。
趙文軒排在第二名,他此刻正拳頭緊握,眼睛緊盯著榜單,神情似喜非喜,表情難辨。
何謙竹排在第十名。
趙玉堂吊在榜尾,此時他正一臉狂喜地看著榜單,手舞足蹈,嘴裡叫道:“我中了!我中了!”
顧青明……顧青明榜上無名。
顧青雲看向他,見大堂兄呆呆地看著榜單,剛才的興奮和喜悅已經消失無蹤,忍不住暗暗歎了口氣。
大堂哥剛學完五經,還沒有來得及鞏固學習,經義和一年前的他一樣,很多都不理解,這種情況下是很難通過的。要知道這次縣試,全縣有將近三百人參加,大部分都是成年人,甚至有五六十歲的老童生參加,他們一輩子都在讀這十幾本書,應該和他一樣背得很熟,再加上對於經義的理解強於一般人,要不是記憶力會下降,他們這些年輕人可彆想競爭過他們。
前朝考縣試錄取率是百裡挑一,可現在新朝初立,官員缺少,錄取率會稍稍提高一些。他們林山縣文風不盛,這次就隻錄取了二十名考生。
想要進入這個名單,運氣和實力缺一不可。
中榜的人喜極而泣,甚至有一個年紀將近五十的老童生知道自己上榜後就暈了過去,幸虧縣衙有經驗,旁邊已經有大夫帶著學徒在等著了。
而落榜的人呆若木雞,有些人眼淚都流下來了。
人生悲喜不外如是。
知道名次後,顧青雲就拖著顧青明走了,其他三人起碼都上榜了,不管名次如何,心裡起碼是高興的。
本來想去酒樓慶祝一下的,但因為有顧青明在,倒是不好開口了。
!
大家沉默地走回趙玉堂的彆院。
顧青明終於回過神來,他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說道:“栓子,我沒事,我就是一下子回不過神來,那天最後一天考完的時候我就已經有預感了,覺得自己答得並不好,可是心裡又帶著點期盼,萬一過了呢?沒想到……”
他苦笑了下,繼續道:“現在我終於清醒了,單靠小聰明是不可能上榜的,以前我讀書都是馬馬虎虎的,爺爺和夫子一逼我,我就認真;不逼我,我就得過且過。就是這一年來我認真讀,可是前麵損失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已經補不回來。以前我還暗自嘲笑你生活一點趣味都沒有,整天除了讀書就是讀書,跟個書呆子似的。現在才發現,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不懂得珍惜!”
“大哥……”顧青雲擔心地叫了一聲。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上學的時候,那時候每次排名出來,和好朋友之間總會有這麼一段,自己考好了,對方考不好就擔心對方的情緒;對方考好了,自己考不好心情也不愉快。總之隻有兩人都進步了,才會一起高興。
“沒事,我隻是有了一點感悟。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我們去慶祝吧,你們能考上我也很高興,不用擔心我,我都是男人了,隻是一個縣試而已,今年不行,明年後年還有機會,人家那麼一大把年紀的人都在堅持考呢,你不用擔心我一蹶不振。”
四人都鬆了一口氣,麵露笑容。
“走,大家一起去慶祝!明年沒有你們,我的機會就大了。”顧青明最後笑道。
見他這樣子,四人佩服,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快就調試好心情的。即使他是裝的,那也要裝得出來才行。
顧青明畢竟是心思灑脫之人,一旦說開後,他的交際能力也展現出來了,在飯桌上和大家說得熱熱鬨鬨的,把整個氣氛都搞得很活躍,幾乎看不出他剛才的傷感。
要不是他偶爾還會遺憾一下,顧青雲還以為他真的進化了。
顧青雲不知道他是假裝不在意,還是真的想開了,但大堂哥能如此,他還是覺得這是件好事,起碼對方表麵上已經會裝了。
要知道,他前世今生加起來都一大把年紀了,可能還做不到他現在若無其事的樣子呢。
他們幾個都十五六歲了,甚!甚至趙玉堂已經到了十八歲,是可以娶妻的年齡了,所以這次就點了溫過的米酒上桌,因為現在天氣還冷。
此時,他們就在喝酒。
顧青雲當然不會喝酒,就專門給他們倒酒,還讓店小二偷偷給酒裡摻點白開水,免得他們喝醉了,酒後失態,酒醒後就後悔,再者,他也怕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這家酒樓就是買他們家鹹雞蛋的大主顧,顧青雲還專門點了這道菜,進門的時候又看了下大堂裡彆人的飯桌,的確有幾個客人在吃。
現在他們村的雞蛋都不拿去集市上賣了,直接賣給他們家就行。一般是二文錢三個,如果雞蛋大的話,就會是一文錢一個,雖然比集市上要便宜一點,但賣給他們家不用浪費時間去集市等著,所以大家都挺樂意的。
除此之外,村裡人也有意識地養多幾隻雞,多了養不起,怕得病麻煩,但多養兩三隻還是可以的。
飯桌上,大家聊得火熱,主要是在暢想之後的府試和院試,因為是在包廂,不用擔心打擾彆人。
顧青雲剛開始就覺得自己和趙文軒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他能理解,畢竟剛開始出考場的時候,趙文軒是比較有自信的,他也一向以第一名自居——起碼是他們五人中的第一名,結果沒想到最後案首竟然被他摘取了。
一般而言,各縣的案首在之後的府試中是很少落榜的,所以現在他一個童生基本上已經穩穩到手了。
雖然大家都把未進學(未能考上秀才)的考生統一稱為“童生”,但那隻是一個泛泛的稱呼,不是名副其實的。
最起碼,等顧青雲正式考上童生後,即使他不能通過院試,他第二年也可以不用再考縣試和府試,可以直接去考院試,省了很多麻煩,接著過了最後一關就是秀才了。
“真沒想到,青雲會是案首,來,青雲,今天你一定要喝一杯!祝賀你!”趙文軒舉起酒杯,定定地看著他。
顧青雲挑挑眉,笑道:“我這是運氣好,出的題目正好是我擅長的,下次府試出的經義內容再深一點偏一點,我就考不了那麼好了。”
趙文軒舉起酒杯的手晃了晃,再問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案首了,這杯酒你喝不喝?男人怎能不喝酒?”
顧青雲搖搖頭,很!很堅定地說道:“不喝,我牙齒還沒換完呢,不喝。”他已經打算這輩子都要有自製力,千萬不能喝醉酒,以防自己大嘴巴不小心說出些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顧青明嘴一咧,笑開了,道:“他毛都沒長齊呢,喝什麼喝?我替他喝!”說完就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趙文軒的杯子,自顧自地喝下去了。
趙文軒看了看四周,何謙竹正在盯著酒杯定定地研究,趙玉堂正在對著半邊鹹雞蛋傻笑,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悶悶地坐了下來。
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一旁的何謙竹正在喝悶酒,他的成績還不錯,可是一和顧青雲、趙文軒比就差了點,讓他又是高興又是鬱悶,但總體而言還是高興的。
趙玉堂呢?他一直在咧著嘴笑呢,自己高興地慶祝,幾乎語無倫次了。
同一張桌子吃飯,大家各有各的情緒。
一頓飯吃完,還把兩壺酒喝完了,三人的臉色都紅了,稍微等了一會後,他們就準備打道回府。
顧青雲見他們幾乎沒有醉意,心裡放下心來。
最討厭醉鬼了。
這次是趙玉堂去付錢。
顧青雲有點鬱悶,自己兜裡沒錢,出來吃飯腰杆都挺不直,他是男人,以後可能經常要和彆人聚會的,總不能一直都是彆人付錢吧?有進無出,彆人會覺得自己吝嗇,影響不好,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下樓的時候還碰見一些身穿長衫的讀書人,這個酒樓在本地是中檔的,價格消費不算特彆高,菜式又不錯,所以很多人都選擇在這裡消費。
顧青雲經過上午的榜單,已經在本縣擁有一點知名度了,所以在他下樓的時候,碰見很多考生和自己打招呼。當然,趙文軒同樣如此,他的名聲比顧青雲大多了,畢竟他前年就已經通過縣試了,那時他才14歲呢。
不管是好奇的、妒忌的、惡意的、高興的,隻要對方和自己打招呼,顧青雲都是麵帶笑容回禮,客氣禮貌。
大家寒暄幾句,見他們急著走就放開了,還約定有時間一定要在一起聚一聚。
好不容易擺脫其他人,五人慢慢地走在大街上,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街上依然人來人往。
“嘿嘿,你們知道剛才有人約我!我去哪嗎?”回到彆院的時候,趙玉堂突然開口道,一臉的不懷好意。
大家看著他,剛才的確有幾個二十幾歲的書生拉著他說話。
“你們知道的,鎮上沒有,縣裡是有的,就是那個地方……”他曖昧地笑了起來,道,“你們去不去?今晚肯定有很多人去,考好的想去慶祝慶祝,考不好的想去發泄發泄,今晚那裡肯定很熱鬨。”
顧青雲心裡咯噔一下。
天啊,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他左右看了下他們,才這麼點年齡,就想去那裡了?
“不去。”何謙竹俊秀的臉蛋漲得通紅,慌忙搖頭。
“不去。”趙文軒皺皺眉頭,很是堅定,“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四月份就要進行府試了,我想快點回去看書。”
顧青明也慌忙擺手,道:“那種地方是我們這種人能進的嗎?去的話我爺爺肯定會打斷我的腿!這次他會來真的。”
“難道大爺爺不知道的話,你就想去?”顧青雲狠狠打了他手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