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
穀三點了點頭：“她是一個很招人喜歡的孩子。我願意保護她。”
康妃不知為何，倒也沒有覺得有多驚訝，竟還有幾分慶幸地拉起穀三的手：“你若願意守在她身邊，待在這宮裡，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這宮裡的情況你也差不多是清楚的，不論如何，有你這樣一個人守在華兒身邊，我也會放心很多。”
德妃卻仍有些不悅：“但穀大人平日行事乖張，本就與一般人不同，對外界的了解對於你來說是應該的，可對於三公主來說卻是危險的。你在她身邊，我反倒是擔憂華兒會愈發憧憬宮外的生活。我還是那一句話，留一人在三公主身邊保護，我無話可說。可若是留一人去慫恿三公主出宮，我萬萬不會同意。”
“可……錦悅，彆說是華兒，你我難道不想出宮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所叫的是德妃的閨名，而不再是她在宮中的封位。
“錦悅啊，你說這宮外危險再多，又哪裡有宮裡的危險多，這宮外的天地廣闊，又哪裡是宮中榮華富貴能夠比擬的。華兒憧憬外麵的生活又有什麼錯呢？你我是確確實實再也走不出去的人，可……華兒還有得選啊。”
“那也不是現在就讓她選吧？”
“那等到什麼時候呢？皇宮中的女人，誰的命運能夠免俗？你說我們的家在宮外，踏入宮門以後過得不過就是這樣的生活。華兒家在宮中，將來她父皇就一定能讓她過得和世間的女人不同嗎？”趙媛兒望著她，“我們的父親難道不疼愛我們嗎？我們的家族難道不珍惜我們嗎？可他們還是覺得入宮是最好的選擇，他們隻會把他們覺得好的一切強加到我們身上，從未想過我們的感受——而那些疼愛我們的父親，歸根結底將我們送入離家千裡的宮中，為的還不是家族的榮膺？”
德妃不再說話了，她緊抿著嘴唇，神情因為康妃所說的這些事實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康妃繼續道：“就算皇上疼愛華兒，可他們仍然改變不了父女之間的那些一貫的想法。你覺得皇上最終能想到的是什麼？他所能想的還是把華兒嫁出去，號稱是‘為她找個好人家’，‘替她找個好夫婿’，但那是華兒真正想要的東西嗎？華兒想要什麼，錦悅，你想過嗎？”
德妃搖了搖頭，她苦笑道：“不要說華兒，問問我們自己，當年還未出閣之前，我們想要什麼想過嗎？”
康妃也跟著咧了咧嘴，苦澀道：“哪怕想過，最後我們所想到的還不是爹娘告訴我們的，尋個好夫家，三從四德，生兒育女，做一個女人最該做的一切。我們甚至沒有想過，原來女子可以出遠門，原來女子也能追求更多的東西——所以現在，華兒想出去，想自由，我們明知道當初自己的一切被抹殺時有多痛苦，卻依然做著當初彆人對我們做的一切，絲毫沒有意識到，我們也正在做我們所厭惡的事情。”
話都已經全然說開，答案也顯而易見了。德妃朝後退了一步，表明將不再參與關於這件事的決策：“那就讓華兒決定華兒自己的事吧，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趙媛兒握緊了她的手。兩個做母親的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穀三一直就站在一旁靜靜聽著她們交談，互相說服，沒有開口打斷，隻是等待著她們找出那個正確答案。而後她看趙媛兒如釋重負版歎出口氣，似乎終於做下決定般，朝她開口了。
她說：“穀三，這樣吧，你在宮中陪著華兒，帶她及笄之後，她若有什麼計劃，不用再告訴我們。她要想出去便出去，她要想走就走。隻是這些就交由你們去決定，我們不想聽見，更不想了解。”
德妃攥著手中的帕子似乎仍然有些不安，但這個決定康妃已經做了，她也確確實實知道，這對華兒來說並不算差，終於還是跟著點頭：“既然她想要的是這個，我們願意看著她能得到這個。這是她應得的，隻不過有一點，在她及笄之前，我們也不能讓她徹底荒廢學業，應當學的應當會的，我們仍然會盯著華兒，將這一切都學會的。等到她及笄之後……”
“那就讓她自己掌握她的人生吧。”康妃總結道，她朝著德妃笑了笑，“那些我們沒有辦法做到的，至少……讓華兒替我們圓一個心願吧。這是我們做母妃、做娘親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穀三看著眼前徹底被束縛在這一方麵天地間的女人，看著她們無奈卻又認命的模樣，不知為何，腦海之中總莫名閃現自己母親的模樣，這種微妙的聯結似乎就在她血液之中流淌，不論她在哪裡，已是幾歲，在什麼樣的世界之中，她終究還是無法忘懷曾經母親也想德妃與康妃這樣為孩子所說的那句話。
“那就讓她去吧。我做不到的……至少，她可以好好活著，替我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