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在家裡就沒被晚輩頂過嘴。
大家都念著他是長輩,又知道他是什麼性子,所以能忍就忍了。
但萬萬沒想到今天碰見個不願意忍的。
張氏臉色難看,尤其是當著雲家人的麵,更覺得臉上下不來。
要知道平時就隻有他看雲家人熱鬨跟輕視雲家人的份兒,哪裡有彆人看他笑話的時候。
張氏沉著臉,筷子拍著桌麵上,“我圖什麼,我好心為你,結果說話還得罪你了。”
他不吃了。
“我怎麼著也是你的長輩,你個小輩就算是天大的官職在家裡也不能這麼跟我說話。”
他橫,時清比他還橫。
“不吃就不吃,嚇唬誰呢。你圖什麼你心裡清楚,總不至於閒得嘴欠。”
時清嗤笑,“我叫你一聲舅姥是給雲執麵子,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了。要不是雲執,我認識你是誰。”
“在我時家也沒一個敢說讓雲執放下筷子的,怎麼就你這麼多事兒。”
還不許雲執吃飯,要時清看,整個桌子上最多餘的就是他張氏。
表了不知道多遠的關係,上來就敢騎著她的臉以長輩自居了。
he-tui!
也得她認才行。
他也就活這一輩子,憑什麼說她的選擇是錯的。
她是對是錯,又關他屁事。
眼見著飯桌上的硝煙味道越來越重,張氏冷著臉下不來台階,時清更是沒打算給他好臉看,雲母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和稀泥。
“今天雲執回門,都彆生氣,好好吃飯,這一桌子的飯菜,浪費了多可惜。”
“來舅舅,我記得你喜歡吃蝦,多吃點。”
雲母把台階給張氏擺好,用公筷給張氏布菜。
畢竟雲家在京城立足做生意,往後肯定不能得罪張氏。
但雲母更不敢得罪時清,“時清雲執,到了自己家彆拘束,趁熱快吃,少吃飯多吃菜。”
這可是個活祖宗,年齡小脾氣大,說炸就炸。
張氏拿起筷子,嘴裡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麼。旁邊人賠著笑也不敢迎合,隻低頭小聲勸他,“吃菜吃菜。”
時清眼見張氏吃完蝦要夾雞腿,忽然站起來。
全桌人嚇了一跳。
雲母跟著哆嗦,手裡的筷子都掉了一根。
真不知道雲家靠上時家這棵樹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能不能借時家的東風先不說,現在她一個泰嶽在時清麵前是半點腰杆子都直不起來。
不管是家世還是嘴皮子,都被壓製的死死的。
雲母今天在這飯桌上打定主意,雲挽說什麼都不能高嫁。
她總不能見著兩個兒媳都得點頭哈腰當孫女。
伺候這一個就夠了。
時清倒不是要掀桌子,她微笑著拿起公筷快張氏一步把雞腿夾給雲執,“就像你娘說的,到了自己家,還不是想吃什麼吃什麼,多吃點。”
一隻雞兩條腿,全在雲執碗裡。
雲執眼睛一亮,夾起來咬了一口。
時清今天算是乾了件人事。
雲執學著時清給李氏豎大拇指的動作,跟她比了個大拇指。
以前天天殺雞吃雞,雲執是吃的夠夠的,可一段時間不吃,他又懷念想吃。
自己看中的菜被人截胡,張氏臉色更難看了。
時清不僅沒生氣,時清還特彆好脾氣的跟張氏說,“舅姥,剛才可能是我衝動了,我年輕不懂事您彆跟我計較,來吃塊薑。”
張氏聽到前半句,抬起高傲的頭顱,還想拿拿架子擺出長輩的樣子,結果聽到後半句,右眼皮止不住跳動。
“古人雲:冬吃蘿卜夏吃薑。”
時清哪知道這是哪個古人說的,反正現在她就是古人,她說出來對於後輩來說就是古人說的。
時清用公筷把薑片夾到張氏碗裡,“您年齡最大,這薑誰都不能跟您搶,滿桌子的薑都留給您吃。”
時清微笑,“我這可都是為您好啊。”
來啊,比魔法啊!
張氏捏著筷子,冷聲冷氣的說,“薑這麼好,你怎麼不夾給雲執吃。”
時清嘖了聲,“誰讓您是長輩呢,這種好東西他怎麼能跟您搶。”
她把薑片都挑出來夾給張氏,“我一個晚輩還能害您嗎,雖然我年齡不大,但我書讀的多啊。舅姥您聽我的,這薑必須得吃。”
“您這把年齡了,可不能不聽勸啊。”
“舅姥您肯定不是那種好賴話不分的人,多吃點,不夠讓廚子單獨給您炒一盤大蔥配薑片。”
張氏呼吸沉沉,臉黑的像鍋底,他怎麼能聽不出來時清用他剛才的話堵他。
“你到底想乾什麼?”張氏問。
時清無辜極了,“瞧舅姥您說的,我能有什麼壞心眼呢,我都是為了您好啊。”
時清學他剛才的樣子,做作的將公筷拍在桌子上,“您說說我圖什麼,我好心為您身體著想,結果說話還得罪您了。”
“……”
張氏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其他人低著頭想笑又忍著。
就隻有雲執像極了吃瓜群眾,全桌就他邊吃邊看,津津有味,險些單手拎著雞腿翹起二郎腿。
他發現時清這張嘴,隻要不是說話氣他,還是挺可愛的。
尤其是替他說話跟夾雞腿的時候。
張氏憋屈的嘴唇哆嗦,抖著手指時清,“你、你是要氣死我啊。”
時清說,“這可不是我時家,您賴不著我。您今天就算原地氣死,張家要怪也隻能怪雲主君不攔著勸著。”
雲主君想看熱鬨,時清就讓他看個夠!
當火燒到他身上的時候,看他還有沒有心情旁觀。
雲主君臉色一僵,立馬放下筷子。
他包子臉上堆起笑意,走過去單手扶著搖搖欲墜的張氏,另隻手替他撫後背順氣,“舅舅啊,不是我說您,您跟個小輩計較什麼。”
時清捧哏,“就是,跟我計較什麼。”
張氏攥拳捶胸,“我就沒遇到過這樣的小輩!”
時清點頭,“那是您見識少,以後咱爺倆常聚,我讓您長長見識開開眼。”
“……”
張氏是嫌自己活的太長了是嗎?
他要是跟時清這樣的小輩住在一起,還不得被她活活氣死。
張氏瞪時清,“你在家裡就這麼跟你家長輩說話的嗎?”
時清挑眉,“那得看長輩是怎麼對我說話的了。”
像她爹那樣的小仙男,她連大小聲都不用。對李父那更是一口一個“爺爺”,就連李嫿的夫郎,頭次見到的申氏,時清都是禮貌有加。
這才叫長輩。
而張氏這樣的,能滾多遠滾多遠。
雲主君真怕張氏氣出個好歹,他家裡人賴上雲家,連忙把他跟時清分開。
“咱們進裡屋歇歇。”雲主君扶著張氏進裡間。
張氏臉上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腳上卻誠實的踩著雲主君給的台階往下走。
等避開時清,張氏才順了口氣,拍著雲主君的手問,“怎麼就給雲執找了這麼個妻主?”
他來的時候還想著雲執嫁給時清真是他那病死的爹在地下保佑。也虧得他搭上時家,這樣還能自家人提拔自家人。
現在的張氏隻想回去一巴掌抽醒自己,為什麼要來今天這趟。
臉全丟完了。
彆說他了,雲主君也後悔啊,腸子都快悔青了,尤其是看到滿箱子都是鐵的時候。
他本以為雲家搭上時家這根高枝,往後不僅生意方麵好做,而且還能接著雲執跟時清的勢給雲挽說個好人家。
尤其是時家李氏的父家有錢,給雲執的聘禮用十裡紅妝形容都是往保守了說,但凡能從雲執手裡多少漏出一點都夠給雲挽撐麵子的了。
結果,碰上了時清。
雲主君搖頭歎息,“彆說了。”
他這是賠了個能繡花的庶子,還沒撈著半粒米。
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當初說什麼都不能答應了這門親事。
兩人拍拍對方的手,當做互相安慰了。
飯桌上沒了張氏,好像連空氣都跟著順暢自在起來。
雲母輕輕籲了口氣,跟時清說,“我這舅舅吧,不算特彆親,但就是愛管彆人家的事情,更愛說教。”
“那是他不懂事,但你們不勸兩句還慣著他這臭毛病,那就是你們不孝順了,”時清端起茶盞跟雲母碰了碰杯,“他這樣的,但凡碰著個暴脾氣的老爺子,出門容易挨打。”
多管閒事,不打他打誰。
她還是脾氣太好了。
雲母眼皮抽動。
她跟時清也不喝酒,以茶代酒,聊的還算投機。
主要是聊商機跟怎麼賺錢。
雲母納悶,“時家按理說也不缺錢啊。”
後院裡頭的事情都是雲主君過問,雲母不管後院,自然不知道雲主君那點小心思。
本朝就沒有幾個女人是把手伸到後院裡的,這是對當家主君跟自己夫郎的不信任,覺得他管不好家,傳出去整個家都會被外人笑話。
要不是這個原因,本朝也不會那麼看重嫡庶身份。其中就數世勇侯府錢家最典型,庶女完全被養成紈絝,對嫡女生不出半分威脅。
如果不是嫡女實在不堪重用,當母親的隻因為喜歡側室就寵庶滅嫡的,會被人看不起。
時清可不講這個。
李氏被老爺子pua刁難她就還回去幫他樹立自信。雲執單純不懂人心算計,她就跟著多看著點不讓他被人占了金錢上的便宜,
“錢這種東西,”時清表示,“肯定多多益善。”
誰還會嫌棄錢多咬手的嗎?
要嫌棄也是嫌棄錢不會自己看對眼,兩兩一對生個小的出來。
雲母感覺這話簡直說到她心坎裡,又跟時清碰了一杯。
她算是摸著時清的脾氣,隻要你跟她好好說話,彆整陰陽怪氣說教那一套,她就特彆好聊天。
今天的回門四舍五入還算順利,蹭了頓飽飯,還把箱子抬回來了。
怎麼抬去的,怎麼抬回來。
街上全是誇雲主君疼庶子,沒留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