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監察京都百官,以小見大順著孫黎黎往上參孫母治家不嚴,沒什麼問題。
這事真不怪她。
“臣管教不嚴,還請聖上責罰。”
孫丞相撩起衣擺改坐為跪,“臣已經將那不成器的兒子關在家裡麵壁思過,讓他好好反省。”
幸虧她怕孫黎黎過來壞事,借著巴寶閣送來的賬單為由把孫黎黎留在府上,不然今天還真不好交代。
“愛卿言重了,”皇上虛扶她一把,“咱們君臣之間又沒有外人,用不著這個。”
皇上像是隨口一說,“朕記得孫愛卿你家的小公子今年也都十五六歲了吧?也到了議親的年齡,是該好好約束一二,朕那弟弟今早見到朕還說要給他和錢家世女做媒呢。”
有她這句話,孫黎黎出嫁前怕是放不出來了。
孫丞相頷首,“是。”
“聽聞時清這次也在春獵隨行的隊伍裡?”皇上看向時鞠。
“回聖上,時清跟她夫郎都在。”時鞠行禮,“兩人隨同臣跟錢世女一同過來,說要長長見識。”
皇上露出一絲笑意,像是稀奇,“她還有需要長見識的地方?”
時鞠沉默。
孫丞相坐下,疑惑出聲,“小時大人的品級應該不符合隨行的資格吧。”
她笑,“倒不是臣小氣,因為小時大人參了臣臣就針對她。而是我朝規定,除皇親國戚外,隻有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參加春獵。小時大人的品級是……”
皇上抬手拿過其餘折子,“無礙,多個人而已。丞相不必這般循規守矩,對下就說朕許了時清隨行。”
孫丞相行禮,“臣遵旨。”
“孫愛卿啊,參你的折子倒不是隻有這一份,”皇上抬眼看她,意味深長,“有人說你跟圈地案有關,你說朕該不該信?”
這份折子是誰參的她倒是沒給孫丞相看。
孫丞相神色嚴肅,垂眸看地,“聖上莫要聽信她人讒言,一切要以錢世女的調查結果為準。”
皇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將折子放下,示意內侍把棋盤擺上來,“說的也是,不提這個了,春獵嘛,出來玩就該高興些。來,你倆跟朕對弈一番。”
從京城出發,到皇家圍場,單人騎馬的話最多一兩個時辰就到了。
不過此次出行車馬隊伍壯大,走的緩慢,加上中午還要休息用飯,足足走了將近大半天。
早上出發,估計傍晚才能到。
這期間錢煥煥從錢家的馬車換乘時家的馬車。
“你這兒安全。”錢煥煥板正的坐著,“我付過銀子的。”
理直氣壯。
時清抬眼看跟著她一起過來的錢燦燦,“那你過來乾什麼?”
錢燦燦吊兒郎當的坐在錢煥煥旁邊,指著錢煥煥的拇指上戴了個翡翠扳指,綠的通透,“我跟我阿姐一起,她付過銀子的。”
時家馬車按著官員儀仗規矩本來就不算大,現在擠進來兩個,頓時顯得更小了。
時清睨著錢燦燦,“你姐付銀子的時候可沒說連你一起保護,我們可不興買一送一的。”
她跟雲執說,“要是遇著危險,你就拿錢燦燦當肉盾,不用白不用。”
“……”
錢燦燦瞪她,時清翻白眼。
她們一行人到皇家圍場的時候,夕陽漫天,天地遼闊,山林蔥鬱。
如今正值春暖花開的季節,萬物逢春,嫩芽冒頭,一眼看過去能感受到的是自然界的蓬勃生機。
這附近不遠處就有行宮,不過皇上還是讓人就近搭了營帳。
天越來越長,離天黑還有段時間,按著往常慣例,應該出去狩獵,所獵到的獵物留晚上擺宴燒烤著吃。
皇上坐了大半天的車,筋骨疲乏是不可能參加狩獵的活動,那去的隻能是些年輕人。
“春季萬物生長,獵場中凡是懷有身孕的、幼小的、殘疾的獵物,均不可殺。”
皇上背對夕陽跟眾人緩聲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是。”
眾人齊呼,“陛下仁慈。”
“去吧,讓朕見識一下我朝女兒們的戰力。”
雖說這幾年邊疆太平,可周邊依舊有近鄰蠢蠢欲動,為了防止小輩們鬆懈,春獵跟秋獵就成了磨煉她們的武台。
孫綰綰已經換上乾練精簡的銀白色短打,走過來問錢煥煥,“錢世女可一同前往?”
錢家是先皇親封的世勇侯,“勇”字既是對錢家忠心的肯定,也是對錢家老太太膽量跟武力的認可,錢家的小輩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認慫。
尤其是錢煥煥,她作為世女,明知道前方有危險,也得咬著牙硬著頭皮去,方能對得起先皇親封,對得起當今皇上的厚愛。
這也是錢煥煥寧願割肉都得花六百兩請雲執保護自己的原因,她清楚自己今天躲不過去。
“走。”錢煥煥換上黑色短打,頭發全部束起,伸手一牽馬繩,乾脆利落的翻身上馬。
孫綰綰笑的溫雅,“不愧是錢家的女兒。”
她跟著上馬,作勢邀請錢煥煥一同走。
錢煥煥卻是雙腿輕夾馬肚子,回頭看向時清跟雲執。
本朝民風開放,男子可以上街也可以念書。像是雲執這種出嫁後的男子,隻要有妻主陪同,參加春獵也是可以的。
在眾人眼裡,彆人單槍匹馬那叫“獵”,妻夫兩人一起,那叫“踏春”。
孫綰綰坐在馬背上微微眯眼順著錢煥煥的目光看過去。
時清身著紅色短打,頭係紅色發帶,眉眼張揚容貌昳麗。她翻身躍在馬上的那一瞬間,好像連天邊的晚霞都為之失色。
天地間最濃烈的顏色,就是馬背上的那抹紅。
虧得她是個女人,但凡是個男子,京中光衝著這張臉想要求娶的人都要踏破時家的門檻。
而她身邊的雲執,穿的是青藍色,行雲流水般翻身跨坐在馬上,氣質清爽乾淨,動作更是輕盈的像片葉子,跟世上絕大多數脂粉氣十足的男子都不同,獨樹一幟。
妻夫兩人並肩而坐,說不出的般配。
可惜,兩人站的是錢煥煥。
雲執皺眉看時清,“你去乾什麼?”
“我要是不去,你跟錢煥煥一起走,彆人還以為這片草原都長在我頭上呢。”時清睨他。
要想生活過得去,誰愛頭綠誰頭綠!反正她不綠。
“走吧。”錢煥煥喊兩人。
往獵場山林深處走,孫綰綰緩聲提醒幾人,“天色漸晚,野獸出來覓食,你們可要小心啊。”
她說完就騎著馬跟幾人分開走,“我就不和三位一起了,咱們營帳前再見。”
孫綰綰夾緊馬肚子跑遠。
“林子裡真的有野獸嗎?”雲執頭回參加跟聽聞朝廷的春獵,不太懂。
“按理說沒有,”錢煥煥跟他解釋,“一般狩獵的前幾天就會有侍衛上山將猛獸全都趕到另一邊的山頭,留下來的多數是些溫順沒有攻擊性的動物。”
比如鹿、兔子、鷹、野豬跟野雞這種。
畢竟春獵還是以娛樂性為主,不會真的鬨出人命。
錢煥煥側頭看時清跟雲執,語氣認真,“但是總有例外。”
野獸也許不會過來,但她們會不會被迫出現在另一個山頭可就說不準了。
“沒事,我府上棺材已經備好了,怕什麼都不怕例外。”時清不甚在意。
錢煥煥看她毫不退縮,心頭湧起一陣感動,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聽時清繼續說,“隻要你活著,那六百兩該給還是得給。”
滿腔情緒瞬間消散。
錢煥煥都不知道該說時清契約精神十足,還是說她愛錢如命。
三人連同隨行的六個侍衛往裡走。
時清箭術的確不錯,但她沒有獵殺動物的習慣。全程都是錢煥煥狩獵。
她們每個人的弓箭上都會寫有自己的名字,她們隻管射箭,後麵會有侍衛前來清點跟撿起獵物。
越往山林裡走,越顯得天色昏暗光線不明,錢煥煥已經打算回去了,雲執卻意識到不對勁。
回去的路上太安靜了。
周邊沒有半點聲音。
按理說馬從山林裡經過,至少會驚起飛鳥,但是沒有,除了身下馬兒噴鼻的響聲外,沒有半分多餘動靜。
雲執輕拍馬背站起來,腳尖一點就躍上高處樹梢。
眺望之下,便看到前方有人伏擊。
“十來人左右。”
隨著雲執聲音響起的就是弓箭齊發的聲響。
孫家這是下了死手要趁今日就結果了錢煥煥。
雲執下來,手搭在時清的腰上,身體一轉躲過暗鏢,將她藏在樹後。
時清反應極快,將掛在馬身上的弓箭一同拿在手裡。
雲執難得認真,語氣強勢,“不要出來。”
時清抬眼看他,雲執從懷裡掏出夜明珠塞給她照明,眸光明亮堅定,輕聲說,“彆怕。”
他將人引到旁邊,儘量不讓時清被人發現,但怕時清有事自己來不及,所以隻是在這周圍沒敢走遠。
孫綰綰藏在深處,麵無表情的坐在馬背上聽著前方的動靜。
像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孫母哪怕是隻手遮天的丞相,也隻能冒險試這一次,絕對不允許失敗。
這十來人的火力有八·九個是集中在雲執身上,錢煥煥跟侍衛那裡隻分到三五個。
時清將夜明珠塞進懷裡,單手從背後的箭筒裡撚了支箭,不動聲色的搭在弓弦上。
她比武力連錢煥煥身邊的侍衛都不如,但如果比弓箭,場上應該沒人比她更準。
時清借著天色漸黑的遮擋,藏在樹後麵等機會。
本來隨行的有六個侍衛,剩餘四個在後麵撿獵物,隻有兩個跟在錢煥煥身邊。
然而等了半天那四人還沒到,顯然已經凶多吉少。
隨著時間推移,孫綰綰耐心逐漸告竭。若是再耽誤下去,世勇侯跟時鞠一定會請旨讓禦林軍進山查看。
她忍不住遮上臉親自過來,“還有一個呢?”
場上周旋的隻有雲執跟錢煥煥。
她低頭問身邊留下保護她的侍衛。
一共三個人,跑了誰都不能跑了時清跟錢煥煥。
隻要時清死了,雲執就不足為懼。
“屬下這就去找。”
那人下馬,儘量躲開雲執的視線,往時清藏身的那棵樹靠近。
雲執基本都圍著這邊打鬥,時清肯定藏在附近。
她一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
侍衛將佩刀□□,眸光幽深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