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丞相厲聲說,“時清,我可是當朝丞相,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出言不敬,真當我拿你沒辦法?”
“噯~”時清笑,“你真就拿我沒辦法。”
“你要是對我參你這事有什麼意見,你大可以跟我上峰時鞠時大人反饋,我絕對不攔著你。”
時鞠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就當沒聽見。
“……”
孫丞相一甩衣袖,不再理她。
營帳裡真如孫丞相所言,沈鬱得知自己再次差點遇害後,整個人臉色蒼白的呆坐在床上。
他已經夠小心了,還是著了彆人的道。
沈鬱不敢跟父親對上視線,頭低著。
長皇子麵如寒霜下顎緊繃,想訓斥的話念在有外人在沒說出口。
沈母站在旁邊輕聲寬慰沈鬱,“發現的比較及時,錢燦燦並未對你做什麼。何況這事有你姑母給你做主,傳不出多少風言風語。”
“鬱兒,告訴姑母,今天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坐在床邊的繡墩上看他。
沈鬱眼睫落下,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講起。
這事很明顯跟孫丞相有關,可若是如實說出來,孫黎黎將來怎麼辦?他總是跟這事無關。
沈鬱眼眶通紅,聲音低啞,指甲陷進掌心裡說,“這事跟錢燦燦和時清都沒有關係。”
跟她倆沒關係,那肯定跟彆人有關係,不然他怎麼可能被迷暈?
孫丞相站在營帳外麵,雙手背在身後。
沈鬱跟孫黎黎關係好,也就隻有孫黎黎這一個手帕交,不可能說實話的。
時清睨她,輕嗬了一聲,然後往營帳門口走,揚聲喊:“沈鬱。”
沈鬱坐在床上微微怔。
時清說道:“你可想清楚了。”
“你心善不忍想要成佛我不管,但你不能以犧牲我跟錢燦燦作為代價,我倆可不願意。”
“今天這事你要是說不明白,我就請大理寺的過來查案。”
沈鬱怎麼都是皇家人,為了臉麵不可能把事情交給大理寺。
長皇子臉色一寒,快步走出來掀開簾子,鳳眼略帶施壓看向時清,“放肆!”
他冷聲開口,“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就算時清是被攪合進來的,長皇子也是從心底不喜歡她。
不過一個七品巡按禦史,真拿自己當個官了。他就是低頭往下看,瞧見的螻蟻都比她品極高。
時清反問回去,“好歹我也救過他,怎麼就不能說話了?長皇子您可是皇家人,言行舉止都代表著皇家的臉麵,可不興這麼對待自己的義女跟兒子的恩人的。”
長皇子被堵的一頓。
認作義女的事情可是他親口說的。
不過隨口一句話,卻被時清拿來當做堵他嘴的布。
時清理所應當的說,“我既然是沈鬱義姐,就不能不管這事。他頭腦不清醒拎不清,我得把話給他說明白。”
“他沈鬱是人,我跟錢燦燦也不是牲畜,我倆還想以後光明正大出門呢!”
“你長皇子府願意吃悶虧我不管,但我時清光明正大,我不願意。”
“左右是他自己不要臉麵,怪不得我不顧他男子身份把事情鬨到大理寺。”
“我今天跟您把話說明白,我真謝謝您退婚,我能娶到雲執,真是燒了高香了。”
謝過沈鬱不嫁之恩!
雲執從剛才起就不在,根本沒跟她一起進營帳,也聽不到這話。
長皇子的臉色幾乎結了一層寒霜,攥著袖筒的指關節繃的發白,直直的看著時清。
時鞠站出來,“殿下,時清不過年少氣盛,說話衝動了點,但心裡還是關心沈公子這個名義上的弟弟,若是有什麼心直口快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那本宮倒是要謝謝她了?”長皇子語氣微沉。
時清輕嗬一聲,“不客氣。”
長皇子呼吸沉沉,胸膛劇烈起伏。
就在他要發火時,身後傳來皇上的聲音,“鬱兒有話要說,你不過來聽聽?”
長皇子臉色陰沉的看了時清一眼,轉身進去。
時清嘖了一聲,嚇唬誰呢?
他要是真有本事,那就管好自己的兒子呀。
朝她瞪眼齜牙算什麼本事。
長皇子走到床前,皇上淡聲說,“你這個身份,跟個晚輩計較什麼。”
這事內幕如何,幾人心裡差不多都知道,不過是沒有證據而已。
沈鬱被時清的話刺激到。
對方雖然說的直白,但就是這個理,時清跟錢燦燦憑什麼為了孫黎黎,把自己搭進去?
沈鬱輕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於心不忍,還是補充一句,“黎黎人在京城,跟這事無關。”
是孫丞相利用孫黎黎給他帶來的硯台為餌,誘他上鉤。
“你倒是有空擔心他,你但凡多想想自己,也不至於變成今天這般。”長皇子聲音微冷。
皇上側眸看他。長皇子深呼吸壓下火氣,“鬱兒跟錢燦燦不過是被人陷害了而已,並未發生什麼。”
言外之意就是不可能把沈鬱下嫁給錢家庶女的!
錢燦燦雖然是被陷害,但她抱起沈鬱的事情並不無辜。錢家的一個庶女竟是算計到他頭上了。
長皇子眸光幽深晦暗。
皇上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隻是讓沈鬱好好休息,下次出門多帶兩個會拳腳的侍衛或是小侍。
總不能因為在皇家獵場,就這般不設防。
這天下雖然姓蕭,但還沒安全到如同他家的後花園。
皇上出去,孫丞相垂眸站在原處。
雖然懷疑的矛頭指向她,但並沒有足夠的證據。
禮物已經被侍衛收起來帶走,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因為懷疑就定她的罪。
孫丞相就像隻滑溜的泥鰍,想從網裡逃竄。
“誰說沒證據了?”時清看向朝自己走過來的雲執,眼裡露出得意的笑,“證據不就來了嗎?”
孫丞相微怔,垂在身側的手指收緊。
怎麼可能?
“找到了蜜合,跟桌上多出來的茶壺。”雲執將手裡的茶葉遞給時清,“這是禦前侍衛從挨板子的那侍衛身上搜出來的。”
時清眼睛微亮,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來得太及時了。將功補過,兔子的事情就不跟你計較了!”
她就是這般大度!
說的好像生氣生了一路的人不是她一樣。
雲執抬手撓了撓鼻尖,覺得被時清拍肩膀顯得他矮一樣。
那麼多人,他不要麵子的嗎?
雲少俠眸光閃爍,沒忍住偷偷踮起腳尖,眼睛彆開看向彆處,隻用餘光掃了一眼。
嗯,好像比時清高了一指。
蜜合跟在他後麵把茶壺也提了過來,揉著依舊發懵的後腦勺,跟時清說,“還搜出一張假臉呢,做的真逼真,打我的肯定就是她!”
所以剛才就應該趁機多踹兩腳!
一同前來的還有錢煥煥。
她今日並未參與狩獵,而是趁孫丞相不在京都,連夜回去一趟,搜集完最後的證據呈上來。這會兒正站在一旁,邊查看錢燦燦嘴角的傷,邊等眼前的事情處理完。
時清把茶葉跟茶壺都交給皇上身邊的宮侍,“這是在孫府侍衛的懷裡找到的,跟茶壺裡的茶一樣。”
時間太短,對方還沒來得及處理掉。
而她當時之所以沒把茶壺收走,是因為茶並沒有問題。
時清故意問,“孫丞相,你說這連茶葉都一樣,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呢?”
孫丞相冷聲狡辯,“當季春茶而已,三品及以上官員皇上都賞賜過。”
“那是你不了解我,”時清說,“這麼新的茶,我舍不得帶過來喝嗎?”
皇上眼尾抽動,抬手抵唇。
時清摳門的名號是出了名的,這次出來不舍得帶茶葉完全是她能乾出來的事情。
孫丞相頑強抵抗,冷嗬一聲,“靠一包茶葉,就想定我的罪?”
“當然不是。”
時清跟錢煥煥對視一眼,跟皇上說,“除設計沈鬱外,微臣還要參孫丞相江南圈地一案!”
時清睨著孫丞相,“咱也不知道你圈這麼多地乾什麼,你將來墳頭也就那麼點,圈這麼多地,是指望燒完撒上去嗎?”
“就你這樣的,草都嫌棄你心腸歹毒沒有養分!”
“虧得你還是群臣表率,你簡直就是朝廷蛀蟲!”
還害了不少人命,甚至想要殺了她跟雲執,真是罪有應得!
孫丞相被罵的臉色漆黑,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你——”
時清揚眉,“我?”
那邊錢煥煥已經將證據一一擺出來,孫丞相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最後雙膝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聖上、聖上,”孫丞相跪著趴在皇上腳前,“罪臣是一時糊塗才辦了錯事,求聖上看在臣多年儘心伺候的份上,饒了臣這一回吧。”
她聲淚俱下。
皇上垂眸看她,聲調輕輕,語速緩慢,隻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孫丞相的脊背上,寸寸壓的更低。
“朕給過你機會,是你沒要啊孫愛卿。”
“錢煥煥查案這麼久以來,你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想背地裡除掉朕欽點的官員,你這不是一時糊塗,你是沒將朕放在眼裡。”
“加上今日一事,數罪並罰,罪臣孫啟冉和其女孫綰綰交於三司徹查,孫家抄沒。”
孫丞相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口一個知錯了,直到侍衛將她拖下去。
查了許久的圈地案,今天終於了結了。
皇上看向錢煥煥姐妹倆,“此事你立了功,等明日回京再封賞。至於錢燦燦,也是無辜,這次便不追究了。”
皇上像是累了,淡淡開口,“都退下吧。”
時清和雲執跟在時鞠身後離開,時清沒忍住輕聲問她,“好像處置了孫丞相,皇上並不是很高興。”
時鞠側眸看她,“孫丞相一倒,且不說手下諸多事情沒人能接手。最主要的是,如今朝上,是世勇侯錢家一支獨大。”
這種失衡局麵,皇上最不願意看見。
時鞠想跟時清說離錢家遠一些,但想著她自己有主意,索性沒多提。
時清跟雲執走在後麵,已經開始想錢煥煥的尾款什麼時候到賬。
孫家倒了,任務結束,六百兩銀子馬上就要到手了!
錢啊。
時清開始笑。
“你收斂些,笑成這樣,若是彆的禦史看見,定要說你幸災樂禍,參你一本。”時鞠看她。
時清輕嗬,“我就要笑,今天又不是她頭七,我還不能笑嗎?”
時鞠微怔,輕輕搖頭失笑。
時清這張嘴啊,是半點不饒人。
圈地案落下帷幕,連帶著狩獵都顯得沒那麼重要。
翌日,眾人啟程回京。
皇上坐在車裡,跟來的時候相同,車裡除了她還坐著兩位大臣。
隻不過丞相位置上現在坐著的是錢母,另一邊依舊是時鞠。
皇上端起茶盞看向時鞠,“愛卿啊,春季之後眼見著就是夏季了,每年夏季各地總是水患肆虐,需要朝廷出錢救災,但今日戶部尚書錢大人也在這兒,應該清楚,國庫銀子不多了。”
時鞠眼尾抽動,麵上八風不動,心裡卻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隻是都禦史,這種事情,皇上不應該說給她聽。
“國庫銀子都被百官年關時借去,至今尚未想著歸還一事,朕總要指派一個人追回庫銀。此人必須膽大能說,不怕得罪人。”
皇上眼裡帶有淡淡笑意,“你說這人誰比較合適?”
“……”
……臣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