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禦書房正中央的位置,陽光投在離書案半步遠的地方。而她往椅背上一靠,卻是倚在了陰涼裡。
沈媛做事跟她夫郎蕭長寧很像。
蕭長寧下手是穩準狠,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動手。
沈媛一樣,但她在官場中打滾多年,更為圓滑些,事不關己時絕不多嘴。
如今卻因為一個秋闈,不得不站出來說話。
圈地案、賑災款,再加上如今的秋闈……
皇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椅子扶手,三次了啊。
“朕記得,副考官還有兩個空位是嗎?”
皇上知道內侍在,緩聲開口,“一個填上老四推薦的人,一個填上甄家看中的人。”
“是。”
她倒是要看看,長寧這盤棋,想要怎麼下。
她這個老棋盤還未換下,長寧竟是已經在挑選新棋盤了。
他這個長皇子,倒是比自己這個當皇上的還著急。
·
再說從禦書房出去的三人。
剛出了禦書房的門,陳閣老就給時鞠作了個長揖,“我這,我,哎……”
她老臉慚愧啊。
時鞠抬手扶了她一把,“陳閣老不必如此,晚輩不孝,多加管教還來得及。將來哪怕不出仕,但隻要不出事,還是能平平安安一輩子。”
陳筱栗做的混賬事,時鞠不可能算在她祖母陳閣老身上。
“我知道。”陳閣老就是心裡又氣又悔啊。
她拍拍時鞠的手,滿臉無奈跟愧疚,“替我跟時清和她那夫郎說一聲,我定會帶著我那不成器的孫女給她倆認錯。”
時鞠頷首。
她不會因為陳筱栗的過錯而遷怒陳閣老,但同樣不會替時清跟雲執大度的原諒彆人。
兩人說話的時候,沈媛心裡有事,簡單地點過頭便先一步離開了。
時鞠看著她的背影,跟陳閣老多說了一句,“福禍相依,不當主考官未必是件壞事。”
陳閣老麵上點頭,心裡卻懊惱的很。
怎麼能不是件壞事呢!
她要是當了主考官,不管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六皇女跟甄家來說,都是件好事。
現在因為一個陳筱栗,全都泡湯了。
可氣啊。
陳閣老對這個孫女向來比較寵溺,金疙瘩一樣寶貝著。
雖然偶爾口頭訓斥兩句,但卻從未動過真格,這也導致她越發的無法無天,造成今天的結果。
陳閣老回府後,讓人去京兆伊衙門把陳筱栗領回來。
因為陳閣老去的晚了些,時清又讓人打過招呼,陳筱栗這二十板子是一個都沒少挨,勢必讓她長個教訓。
回府的時候,陳筱栗屁股開花,都是趴在寬木板上讓兩個下人給抬回來的。
陳閣老一看她那可憐樣,心都疼碎了,半句教訓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著急地彎腰拍大腿,邊問陳筱栗怎麼樣,邊催促下人去拿藥過來。
“怎麼下手這麼狠啊,快快快,把上好的金瘡藥拿過來,我親自給她上藥。”
陳閣老把袖子挽高,心都揪了起來,“疼不疼啊?”
陳筱栗沒好氣的說,“廢話,都打成這樣了,能不疼嗎?”
她紅著眼,咬牙切齒,“時清,下次彆落在我手裡,不然我弄死她!”
陳閣老挽袖子的手一頓,像是沒聽清,“你要弄死誰?”
“時清啊,”陳筱栗恨死時清了,“我不過就是跟她夫郎開了兩句玩笑,她可至於讓人往死裡打我?”
“她等著,等我好了,肯定不會放過她!”
“你、你、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錯!”陳閣老滿腔慈愛被陳筱栗一句話潑醒。
禦書房裡的事情逐漸回籠,陳閣老的理性最終戰勝了疼孫女的感性。
陳筱栗梗著脖子扭頭瞪她,“誰才是你親孫女!”
“你不應該上朝參時清,讓她丟官嗎?”
還讓時清丟官?她自己這條小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丟了!
陳閣老氣得胸口疼。
正好下人把藥遞過來,陳閣老道:“拿什麼藥,把藤條給我拿出來!今天要是不用家法好好管教管教她,將來我死後,她也活不下去。”
陳筱栗絲毫不怕。
這家法藤條回回請,可每回也就高高舉起嚇唬嚇唬她,從來沒落下過,都習慣了。
陳筱栗剛要說,“你打。”
陳閣老就已經握著藤條抽在她屁股上。
“啪”的聲,本就開花的屁股一時間雪上加霜,疼痛加倍。
陳筱栗頓時發出豬叫聲,“啊——疼!”
“疼你才能長記性!”陳閣老也是頭回打孫女,手都是抖的,力道也不算重。
但她咬牙又打了一下,“知不知道錯了?”
“在你看來隻不過跟人家夫郎開兩句玩笑,可這事放在朝堂之上,那就是我德行有愧,治家不嚴!”
“若不是你,主考官這差事可至於丟?你讓我怎麼去見甄大人跟六皇女?”
陳筱栗大聲吼,“那你更應該怪時清跟她夫郎!都是她們害的。”
“不過就是個四品,你一個閣老還怕個四品的侍郎!”
陳筱栗不明白祖母怕時清的原因,也不懂京兆伊衙門的人為什麼聽時清的話。
陳閣老手拿藤條指著陳筱栗的豬腦袋,“你知道什麼。”
“先不說時清她娘是原來的都禦史,如今的時太傅,單說時清這個人,就能甩你幾百條主街!”
陳筱栗不服氣。
陳閣老說道:“時清是今科探花,實力並不輸狀元。”
“尤其是她自今年的二月份到現在,不過短短五六個月,她便從七品的巡按禦史連升到現在的次四品戶部侍郎。”
哪怕不當官,哪怕是陳筱栗,都覺得這個晉升的速度有些快了。
她目瞪口呆,呐呐道:“怎麼可能?”
“就這麼可能,彆說你,我活這麼大,都是頭一回見這事。”
陳閣老道:“人家就是有那個本事,人家憑功績晉升。彆看她小小年紀,將來絕對不輸她娘。”
陳筱栗閉嘴不吭聲了。
跟時清比,那她是真的不夠比的。
陳閣老繼續說,“你說你要弄死她?她那夫郎,你隨口調戲的那名男子,幾個月前當街打跪三位將軍,武力壓製下,對方頭都抬不起來。”
陳筱栗驚得抬起上半身,下意識開口,“那個美人……”
話音未落,陳閣老就是一藤條抽在陳筱栗屁股上,氣道:“想清楚應該怎麼稱呼!”
陳筱栗疼的眼淚鼻涕一起流,夾緊屁股,哽咽著說,“時清夫郎。”
陳閣老還算滿意,“你現在想想,是誰要弄死誰?”
陳筱栗本以為對方就是個會些拳腳的尋常男子,誰知道原來這麼能打!
這會一想,時清動手打她,算是保了她一條命了。
怪不得那男子動手前先問她,“你認識時清嗎?”
之前不認識,現在認識了。
眼見著陳閣老又要抬手,陳筱栗立馬扭身抱住她的腿,哭著認錯,“祖母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能打了,太疼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幾年沒回京,京城就變天了。
叱吒整條街的也不是錢二,更不是自己,而是時清。
陳閣老到底年齡不小了,累的坐在椅子上歇息,藤條指著陳筱栗,“我今天讓你長長記性,出了咱家這個門,你跟時清比,什麼也不是!”
陳筱栗先是□□被打,現在心靈被打擊,趴在橫木板上默默流眼淚。
可能今天的教訓太深刻,加上肌肉記憶,以至於往後多年,她光是聽見時清的名字,就下意識地夾緊屁股,感覺隨時有板子藤條會落下來。
陳閣老看陳筱栗老老實實的聽訓,難得感受一把當祖母應該有的威嚴。
就連手裡的藤條也是越打越順手。
孫女就該這麼訓!
時清今天算是教會她一個道理:
當奶奶的就得有當奶奶的樣子。
要是她舍得狠下心,明白的早一點,陳筱栗也不至於是今天這副德行。
怪孩子,也怪她。
陳閣老讓陳筱栗休養幾天,勉強能下床了,便帶著她跟禮物前往時家賠罪。
時清跟雲執當時都不在,聽說進宮探望五皇女去了。
也幸好兩人不在,陳筱栗戰戰兢兢一路的心才鬆了口氣。
雖然她沒見過五皇女,但不妨礙陳筱栗在心裡給五皇女上香。
謝謝“五菩薩”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