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漸遠(1 / 2)

薛蟠的人命官司被賈雨村“輕輕”落定,隻說薛蟠已被馮淵索命病死,又命薛家賠馮家一千兩燒埋銀子了事。[注1]

賈雨村的信到了京中,王夫人王熙鳳自是鬆一口氣。

賈政氣道:“蟠兒年幼,姨太太有了春秋,無人管他,縱得他仗勢欺人,做出這等混張之事!這幾年總給姨太太寫信要請他們來,早該派人接去,省得傷了人命!”

薛家的案子不一時就在寧榮二府裡傳開了。

林棠覺得可笑,馮淵白死沒人償命,榮國公府的人卻為了殺人犯要來歡喜。

賈寶玉急匆匆跑到林黛玉屋裡,笑道:“林妹妹,你聽說沒有,薛家姨娘要進京了!聽說薛家有一位寶姐姐,隻比咱們大兩三歲,人生得極好,也是從小讀書。等她來了,咱們就又多一個伴兒!”

林黛玉看他一眼:“她還沒來,你就樂得這個樣兒?”

賈寶玉興致正高,未覺林黛玉有些不快,笑道:“當日妹妹來了,我也是盼了許久才盼來。倒不知姨媽什麼時候到。”

林黛玉說累了要歇,讓林棠把賈寶玉請出去。

賈寶玉本想多呆一會兒,看林棠往門邊一站,朝他一笑,不知怎麼就有些畏懼,和林黛玉說幾句,一步一蹭出去了。

“姑娘從前覺得雲姑娘孩子性子,為了荷包、屋子、丫頭,還有寶二爺和誰多說幾句話,就跟姑娘鬨脾氣,姑娘今兒也和雲姑娘一樣了。可見人不能背後說人。”林棠關上臥房門,笑和林黛玉說。

林黛玉眉眼間有些惱色,麵上飛起薄紅,嗔道:“你是誰的人,怎麼不向著我說?”

兩年多過去,紫鵑已經不管林棠在屋裡說什麼了,坐在炕上專心看書。雪雁提著筆假做寫字,支著耳朵聽。

林棠在林黛玉身邊坐下,先給林黛玉倒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我是姑娘的人,自然是向著姑娘說話。姑娘隻說我才剛說的有沒有理。”

茶杯放在嘴邊半日,也沒喝下去一口,林黛玉放下杯子往床上坐了,不看林棠:“我知道我有不是,可薛家還沒來,寶玉就高興得那樣,等來了,還不知他怎麼呢。”

林棠慢慢行到床邊,笑道:“姑娘,我多說一句。寶二爺今年十歲了,正該讀書上學,這府裡從前的珠大爺十四歲就進了學了。寶二爺原該在外頭,是老太太舍不得,所以還在裡麵。薛家的姑娘也是女孩兒,還大幾歲,和寶二爺更該避諱著。”

林黛玉麵色由紅轉白,林棠也在床邊坐下。林黛玉先拉她的手,又抱住她的胳膊,最後靠在她懷裡。

“姑娘不想說,就不說了。”林棠輕聲道。

“姐姐把爹爹給我寫的信都拿來罷。”林黛玉拿帕子遮住臉。

林棠便從櫃子裡找出信給林黛玉。

林黛玉接了信,說:“我自己呆一會兒。”

紫鵑合上書,同雪雁把筆墨書紙都收了,林棠也拿著針線挪到南邊屋子裡。

本都想好了一個字也不說“青鷺”,可到底忍不住,紫鵑把林棠拽到一邊:“姑娘還小……”

林棠看著紫鵑一歎:“姑娘過幾個月可十歲了,從二月開始,璉二奶奶就常請姑娘幫著記賬。寶二爺翻年十一,薛家姑娘過年十三。姑娘今年還算小,再過兩年呢?姐姐覺得老太太什麼時候能舍得把寶二爺搬出去?”

臥房內,林黛玉忍著淚,看了幾遍林如海的信。

她把這裡的事,老太太,寶玉,舅舅舅母們,姐妹們,還有青鷺姐姐紫鵑姐姐都如數告訴爹爹,好讓爹爹放心。

爹爹也隻說他在家裡一切都好,每每都問她有什麼缺的少的,讓她孝順老太太,同姊妹們好生相處,讓她善待這裡的下人們,隻是不提寶玉,偶然問一二句寶玉搬出去了沒有,彆的再無話。

爹爹的意思她明白,她早就明白男女不同,寶玉不該住在裡頭,也知道寶玉不務正業本不應該。

青鷺姐姐不敢明著說,她也知道青鷺姐姐和爹爹想的一樣。

可寶玉待她極好,總是想著她,讓著她,她心裡和寶玉越來越近,比姐妹們都親近。

但……這是不應該的。

薛家姐姐要來,寶玉高興多一位姐妹作伴,其實這和寶玉無乾,該是她為這高興。

她怎麼能因為薛家姐姐要來和寶玉鬨脾氣?

上次爹爹送來的珍珠手串還有兩串,姐妹們都有了,等薛家姐姐來了,也送她一串罷。

林黛玉想著,把信都收好放回去,從匣子裡找出手串戴上。

陽光透過窗紙照在大顆的珍珠上,折射出一室珠光。

入了秋,薛家合家到了。王子騰正巧升了九省統製,出京查邊,賈母賈政都留薛家,薛姨媽便帶薛蟠薛寶釵在榮國公府梨香院安頓下來。

薛寶釵將要十三歲,生得品格端方,容貌豐美[注2],待人和善,自小被其父親身教養,讀得上千本書在腹內,自有氣度。

林黛玉雖還彆扭著,但同薛寶釵相處了幾日,心中也願意親近,想著林如海的信,她也忍住不因賈寶玉對薛寶釵熱絡生氣。

因榮國公府的先生今年又辭了館,賈環賈琮賈蘭都去家塾上學,隻賈寶玉不去。他和薛寶釵不住在一處,也一兩日就要去一次。

林黛玉看賈寶玉當年對她是那樣,薛寶釵來了,賈寶玉的熱乎勁兒不比當年對她差多少。雖礙著林如海,她麵上不說什麼,心裡難受了一兩個月,對賈寶玉便有些淡了,反同三春和薛寶釵更親近。賈寶玉還渾然不覺。

林黛玉同薛寶釵處得不錯,林棠跟著往梨香院來,總遇見香菱,便問她家鄉年歲父母等語。

同原書一樣,被拐子拐走了七八年,這些香菱全都不記得了。但林棠也不是非要問出什麼。

一日,林棠又找香菱說話,紫鵑便道:“你倒同她親熱。”

林棠笑道:“我看她麵善,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她似的。”

紫鵑問:“我聽雪雁提過,你說你家鄉在姑蘇,難道她也是姑蘇的人不成?”

“這我就不知道了。”林棠說,“或許我們真是老鄉也未可知呢。”

或許她能到姑蘇,找到可能還活著的甄士隱娘子,找回香菱甄英蓮的身份,讓她以後不必被夏金桂磋磨至死,也是她的功德一件。

轉眼寧國公府的梅花開了,尤氏並賈蓉之妻秦氏來請賈母賞花。

林棠格外留意賈寶玉和襲人,果見賈寶玉午睡了出來似乎有些不自在,襲人也比往日扭捏。

第二日起來,林棠再觀襲人行動不自在,看賈寶玉的眼神曖昧,便知他兩個昨夜成了事。

林棠:……

賈寶玉還沒到十一歲,襲人倒是十五六了,這……

看林黛玉對賈寶玉遠了些,林棠便沒對一個人提起此事,隻更遠著賈寶玉。

她能接受孩子之間不相避忌,一同玩樂,但將要十一歲,和襲人行了男女之事的賈寶玉顯然不再是單純的“孩子”了。

林棠早就開始攔賈寶玉進林黛玉的臥房,這事之後,她更是嚴防死守,賈寶玉每來找林黛玉,若林黛玉在臥房,不等他往臥房邁步,林棠就把他請到南邊屋子坐著,再使眼色給紫鵑雪雁請林黛玉出來。

林黛玉並不知賈寶玉和襲人之事,她見林棠這般,便以為是林棠知她的心,所以如此,心內感念林棠體貼。

但賈寶玉突然遭了林黛玉林棠的冷遇,心中大為困惑不解,又不敢問。

襲人看出來,一日便找了林棠,笑道:“妹妹可有空兒?我有幾句話想和妹妹說。”

林棠一看便知襲人的來意,笑把襲人帶到屋裡,請她坐下給她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