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查抄(1 / 2)

“大嫂子, 你彆進去,先和我走。”王熙鳳扳著尤氏僵硬的肩膀,想把她先帶離這裡。

“鳳丫頭, 你看見沒有……”尤氏恍惚著, 肩膀被扳得生疼也一動不動,“瑞珠她見了我跑什麼,誰在那屋裡,瑞珠才見了我要跑?”

王熙鳳加大了拽尤氏的力氣:“什麼瑞珠,是嫂子看錯了。嫂子不是說今兒頭疼?我先送你回屋裡歇著去。”

她往後看了一圈跟著的丫頭婆子,浸著寒意的眼神看得人心裡比身上還冷。

“走, 快走!”王熙鳳又使眼色給尤氏的丫頭,幾個人拽著尤氏跌跌撞撞的從原路回去。

一路被拽著回到屋內, 手裡被塞了熱茶,尤氏才怔怔落下兩滴淚:“鳳丫頭……”

王熙鳳一歎, 讓人都出去, 說:“大嫂子, 事已至此, 還是想想如何料理為好。”

“如何料理?”尤氏放下茶杯,滾燙的熱茶濺到了她手上, 她卻渾然不覺得疼痛, “還能如何料理?”

她又哭又笑:“是你把我拽回來的,都知道我娘家不得力, 又沒有一兒半女, 不能和他硬頂, 我還能如何料理?家醜不可外揚,我不過把自己當個聾子瞎子,混過一日是一日罷了。”

尤氏年已三十, 嫁給賈珍做繼室十二年。王熙鳳未與賈璉成婚之前也常來寧榮二府,她印象裡這個大嫂子雖然懦弱,大體上卻總是端莊得體,從未在人前有過如此失態,更彆說在她跟前兒了。

她和大嫂子是同輩的妯娌,又都是當家媳婦,兩人好是好,私底下難免有個比較。

王熙鳳歎著遞給尤氏一張帕子:“大嫂子願意,不如聽我出個主意?”

尤氏怔了一怔,沒接帕子:“鳳丫頭,你這是……”

“我們二爺雖然也混賬好色,好歹手沒伸到自己家人身上,若哪一日我和大嫂子換一個過子,想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見尤氏變了麵色,王熙鳳又忙道:“大嫂子也彆覺得我是可憐你,實在是這等醜事,若不好生料理了,將來咱們兩府上都有不好。所以還是趕緊想個穩妥的法子,悄沒聲的把這事擺平了。”

尤氏方接了手帕,並不拭淚,隻在手中攥著,問:“鳳丫頭,我記得你和……秦氏最好,你舍得料理她?”

大嫂子平日不聲不響,真遇到事竟這麼果斷!這會子連“蓉哥兒媳婦”都不叫了,平日婆媳那麼親熱,現在也說丟就丟了。

王熙鳳想的被尤氏看出來幾分,尤氏冷笑道:“已經這樣,我也不怕告訴你幾句實話。你彆覺得我狠心,瑞珠已經進去告訴他咱們來了,他才最是狠心的人,你有娘家,又是西府裡的,他害不著你,撮弄我還不容易?我平日和秦氏再好,也是她規矩本分招人疼,我才疼她。現下她做出這沒臉的事,我還疼她,不是打我自己的臉!留著她在,終究有一日讓彆人看出來,不如……”

“嫂子真覺得是她勾·引了珍大哥?”王熙鳳問。

“是與不是,還有什麼要緊!她不願意,怎麼不來同我說?”尤氏問。

“大嫂子……”王熙鳳歎道,“就算她和你說了,你能怎麼?”

尤氏漲紅了臉:“是,我是軟弱無能的。你厲害,你想個法子把他料理了?”

王熙鳳想好歹保住秦氏的性命,並無意與尤氏爭論這個,便主動服軟:“大嫂子,我的意思是說,珍大哥與秦氏這事,歸根究底根子在珍大哥身上,今日沒了秦氏,來日蓉兒再娶李氏張氏,若得了他的意,不是還有此事?所以我想著不如留著秦氏的命,悄悄回給老太太,就說秦氏與老太太相合或是什麼彆的,讓她從此就在老太太身邊住長了,吃齋念佛給老太太祈福就完了。珍大哥要再乾混賬事,想想在老太太身邊的秦氏,也能鎮住他。不然,敬大老爺萬事不管,老太太終究在我們府裡,也不好多管,嫂子一個人,怎麼攔得住珍大哥犯渾呢?”

“這事如何能告訴老太太!”尤氏這麼說著,心裡已經在細想王熙鳳的主意。

加之王熙鳳又道:“如此一來,珍大哥便是先怪我,嫂子就靠後了。”她更加意動,隻是總覺得不妥。

王熙鳳催尤氏快拿主意:“一會子到了下午,老太太要吃晚飯,那裡人多,還怎麼回?明兒秦氏死了,難道你還得給她辦喪事?”

尤氏終於道:“鳳丫頭,就聽你的。那他那裡我得請你去說,就算我欠你一個情兒。”

王熙鳳笑道:“大嫂子放心,看我和珍大哥說。”

賈珍已經在尤氏院門口站了半日。

賈蓉發覺他和秦氏之間的事後沒過多久,秦氏就病了。賈珍怎麼勸她,說賈蓉不敢怎麼著,又給她請醫找大夫治病,她還是一日比一日不好。

入了冬,秦氏已經瘦得人乾一樣。賈珍看不得她這樣嚇自己,常趁有空到她房中勸解。尤氏慣常是一早一晚來,賈蓉已經不進秦氏的屋了,賈珍這麼著來了幾個月,並無人撞見。

今日他看尤氏為過年的事忙著,後頭沒人,便又來看望秦氏。哪知王熙鳳忽然來了,嚇得瑞珠亂跑進來,慌忙說:“大爺,大奶奶和璉二奶奶來了,已經到院門口了!”

秦氏當場嚇得麵色灰白,賈珍也慌了一陣,斥瑞珠道:“你奶奶們來了就來了,你進來報了就罷了,這麼著是做什麼!”

瑞珠跪在地上落淚,一言不敢發。

秦氏絕望的閉上眼睛,恍惚聽見賈珍不知和她說了些什麼,出去了。

現在連母親和鳳嬸子都知道了這事,她還有什麼麵目活著?

“將要過年了,各處都在忙亂,珍大哥倒是好歇。”把賈珍請進來,王熙鳳款款坐了上首,啟唇笑道。

賈珍看王熙鳳這樣,又看尤氏低著頭一言不發,便知是王熙鳳把尤氏給勸服了,不把這事鬨大。

自賈敬夫人生下賈惜春難產離世,賈敬上折將爵位傳給賈珍,往城外去修仙問道後,賈珍在寧國公府就再無人管束,府中上下一切唯他是從。

他在高位慣了,自然越發恣意,隻要不令長輩外人知道,染指兒媳在他看來並非什麼大事。

現見王熙鳳有意替他瞞著,賈珍便也鬆了,撫須笑道:“媳婦病了幾個月,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去看看。”

好個不要臉的珍大哥!

王熙鳳心內冷笑一聲,先示意尤氏彆動,和賈珍道:“珍大哥,我也不和你打啞謎了。你做公公的,平白往兒媳婦房裡跑是做什麼,咱們心知肚明。本來這是你們自家的事,與我無關,可既叫我撞見了,少不得我要為我們府上的名聲考慮。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今日是我和大嫂子知道,明日又是誰知道?珍大哥可彆忘了,我們府上還有大妹妹在宮裡,連上四妹妹還有三位妹妹沒有人家。咱們說是兩家,外人看都是一家。東府裡名聲壞了,我們府上也難說。珍大哥連四妹妹的前程都不管了?”

賈珍微冷了神色,問:“那大妹妹想怎麼著?”

他心知王熙鳳最愛兩樣事物,一樣是權,一樣是錢。若王熙鳳開口要銀子,五千一萬他還拿得出來。

王熙鳳道:“也不要怎麼著,隻要大嫂子同我去把這事回給老太太……”

“鳳丫頭!”賈珍忙站起來,“咱們二十年的情分,你就這麼狠心?”

“老太太有了年歲,如何禁得住這消息。”他說。

王熙鳳打量了賈珍幾眼,笑道:“珍大哥彆怕,我隻和老太太說,你已經知錯了,不該沾染兒媳婦,心裡悔恨得很,已經病了,再不敢做這等事。可秦氏也不能再在這裡了。要她死,我怕珍大哥不願意,再把我恨上,可讓她到外頭去做姑子,難保珍大哥還惦記著。不如就托個借口送到我們府裡,關起來了完事,對外隻說給老太太祈福。左右她也沒有兒女,不耽誤蓉兒再娶。至於秦家,給幾兩銀子打發了就是了。”

賈珍思索一會兒,點頭道:“好,好個鳳丫頭!”

“那珍大哥病上幾日,彆病太久了,再惹外頭人起疑。”王熙鳳道,“我和大嫂子這就去見老太太。”

她說完了話,就起來要往外走。

“大妹妹先留步!”賈珍忙道。

“珍大哥還有什麼話要說?”王熙鳳挑眉,“莫不是你舍不得秦氏,還想留著她?”

“那倒不是。”賈珍訕笑,“老太太那裡,就托給大妹妹了?”

王熙鳳袖著手轉身,對賈珍和尤氏點點頭兒:“你們兩口子,哼,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麵上,我才懶得管這事呢。我身邊的人我管,你們府裡的人,珍大哥想想怎麼讓他們把嘴閉緊罷。”

一路坐車到了榮國公府,尤氏心內大略已經平靜,看著車簾子說:“鳳丫頭,你幫我這一回,我記著你的情分。”

王熙鳳道:“大嫂子彆這麼說,我和你一起撞見了這事,我不管,將來連我也逃不脫乾係。”

誰知兩人背著眾人把此事回了,賈母大怒:“好個下作東西!我平日看她還好,她就勾搭爺們,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她若知廉恥,早該來回給我,既怕人知道,就該自己了結了!還留著她的命做什麼?讓她病死了罷了!不然讓家裡的丫頭們往後怎麼見人?”

分明賈母說的是秦氏,王熙鳳卻覺得心中發寒。

老太太豈能不明白必是珍大哥威逼秦氏的多,可平日最喜歡的重孫媳婦,遇到了隔房的孫輩,終究還是孫子更親。

賈母氣得落淚:“你們年輕,不知道這裡頭的厲害。咱們是什麼人家,豈能出這麼敗壞名聲的事?元春還在宮裡,叫宮中知道咱們家如此,彆說元春的前程不保,咱們家以後也就完了。她早來回給我,不但沒有這事,她也可保清白,家裡蓋個佛堂不過順手的事,讓她住進去,一輩子不愁衣食用度,珍兒也怎麼不了她。她不來回,必然是心裡有些願意的。”

王熙鳳才經過賈瑞的事,知道連賈瑞妄想她,她尚不敢回給老太太、太太,也不敢告訴二爺,隻能自己暗地裡整治賈瑞,秦氏麵對的是寧國府當家的爺們,自己的公公,又如何敢告訴彆人?回給老太太、太太們,人先說她一句不檢點,她又得罪了珍大哥,還如何活下去?

“老太太且聽我一句……”王熙鳳給賈母遞茶順氣,慢慢把留著秦氏,好讓賈珍收斂些的話說了。

賈母直覺得心口疼:“珍兒那王八種子呢!”

尤氏忙回:“老太太,大爺羞愧病了,不敢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