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鳳命(1 / 2)

南安郡王府轟然倒塌的大風大浪之後,緊接著就是渤海國使臣入京和太子選妃兩件大事,還有大公主齊承柔被封長福公主出降,開府與駙馬水瀚大婚,吸引了京畿乃至全國臣民的注意。

忠順親王與罪人蕭少安等有所勾結,意圖謀反,皇上念在手足之情,並太宗皇帝共六子三女,今子六人隻餘皇上和忠順親王,餘者皆已不在人世,隻將其降為郡王,挪至京郊皇覺寺思過,其妻妾子女仍許住在忠順郡王府內,一應衣食住行按例供給。

三日後就是長福公主的大婚,這是本朝第一位公主出降,其生母吳貴妃還罷了,因賜婚聖旨中陛下金口,說長福公主是在皇後娘娘膝下養大,便引得多少人這幾日前去送禮討好,忠順郡王被挪出京這件事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四月二十,長福公主與駙馬水瀚婚禮畢,林棠與林黛玉攜王熙鳳赴宴回來,林黛玉先入內更衣,林棠對王熙鳳交待:“往後與長福公主府的往來隻拍在謝家和林家後麵,這一年四時節禮怎麼走,定好了先拿來給我看一遍。”

王熙鳳忙應下了。

林棠想了一想,又道:“最近我有空,你們把開府至今與各家交際的存檔都找出來,我要細看。”

渤海國使臣六月抵京,自有禮部和鴻臚寺、光祿寺等部門準備,太子選秀也是戶部和禮部的事,為此忙碌的自然還有皇後娘娘和內宮太監女官們,並各省各府各州縣的地方官,也與林棠無關。

大周二十二省守軍和三處大軍皆無大事,不過平常事物,工部造燧發槍和清寧炮也已進入平穩階段。渤海國使臣要來,自然要提防細作混入,但細作的事不歸兵部管,城防由九門提督趙珂負責,林棠隻需令五城兵馬司加強京中戒嚴,餘下無要事,確實能暫得一個月的空閒,將清寧侯府內部上下也略作整頓。

第二日一早,便是甄英蓮在旁監理,王熙鳳同葛女史常女史和幾個幕賓整理了所有存檔,待林棠下朝回府,便將開府至今將近三年來的所有賬冊禮單送入了林棠內書房。

開府兩年半,林棠有一半時間都不在京裡,即便在京也甚忙碌。但王熙鳳等女官每旬、每月、每季度向林棠彙報工作,隻要能抽出空來,林棠都儘量聽,做到起碼對有品階女官的工作心中有數。

是以說是查兩年半的賬冊,實際做起來並沒想象中的麻煩。不過半個月的功夫,林棠便對開府兩年半以來,清寧侯府與各家的走禮往來全然清晰了。

把大部分賬冊仍然歸檔,林棠留下一本在手裡,問王熙鳳:“這孫紹祖怎麼這半年似乎發財了?”

三年前靠賈赦求官不成,賈家倒了,孫紹祖一時尋不著彆的門路,兵部知道孫家和賈家的淵源,更要注意躲避嫌疑,不肯替他走動關係。是以直到現在,他還在兵部“候缺題升”,身上半個實職都沒有。

自去年林棠上任兵部尚書起,孫紹祖就一直沒停了給清寧侯府送禮,王熙鳳雖厭他至極,也是問過林棠的意思後,才次次拒絕收他家的東西。

可去年孫紹祖每次送禮,多不過價值二三千兩,少不過值四五百兩,從去年冬日開始,他送禮的力度陡然加大,次次不少於五千兩,有一次甚至要送給林棠價值萬兩的大禮,都被王熙鳳拒收,但記在檔上,預備林棠查問。

王熙鳳也好奇孫紹祖怎麼突然有錢了,使人著意打聽過。

此時林棠問,她便有話能回:“這孫紹祖突然有錢,是因娶了個好老婆。”

林棠忽想起原書一個人,問:“他娶的是誰家姑娘,能這麼儘著他使錢?”

王熙鳳笑道:“也是京中人家,姑娘本姓夏,是已經死了的皇商夏老爺的獨生女兒,夏家鼎盛的時候,京中城內外桂花局至少有一半兒是他家的,連宮裡的陳設盆景兒也是他家供奉,所以都叫他家是‘桂花夏家’。這夏奶奶沒兒子,隻有這一個女兒,偏也沒甚近支嫡族,隻有幾個遠親。夏奶奶疼女兒,既得了這個佳婿,自然要儘著他得個好官兒,自家女兒才能沾光兒了。”

“原來是他家,怪不得。”林棠平靜的點點頭。

孫紹祖和夏金桂……啊這……

不管是妻妾之間還是夫妻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總有一個強勢些的。那他們兩口子現下誰占上風啊?

是折磨死賈迎春的孫紹祖,還是折磨死甄英蓮的夏金桂?

想到她的得力秘書甄英蓮,再想到被劉司藥極口誇讚,已經升了二等女醫學徒的賈迎春,林棠對孫紹祖和夏金桂的夫妻生活實況,實在是好奇得不問明白不舒服。

她故意說:“孫紹祖人品低劣不堪,夏奶奶能養活女兒守住夏家的家財,估計也不是個好惹的,倒是不知這夏姑娘是什麼脾氣,有沒有在孫家受委屈。”

聽見這話,王熙鳳沒忍住笑了一場,才說:“我的侯爺!您是不知道,這位夏姑奶奶孫太太,可不似咱們迎春妹妹似的好性兒安靜,最是個掐尖要強,不肯讓人的。孫紹祖是三十來歲的人了,雖然先頭沒娶過,可他家裡姬妾丫頭不知多少,又生性好色,連仆婦都沾遍了,叫夏姑奶奶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才成婚幾天呐,孫家就大鬨了三四場,鬨得夏姑奶奶帶人回娘家去了。孫紹祖本是貪圖夏家的銀錢,又三求四告的把夏姑奶奶哄了回去,現下正捧鳳凰一樣的捧著呢。夏姑奶奶得了意,越發把孫紹祖沒生育過的姬妾打的打,罵的罵,都發賣了,丫頭仆婦也不知換了多少新的,聽說鬨得極不堪,引得左鄰右舍都看熱鬨。可為了使夏家的錢,孫紹祖也竟都忍了。”

林棠道:“孫紹祖是無禮無義之人,如今還有求於夏家,自然會讓著夏姑奶奶。等他真得了官,或是夏家沒了錢,他用不上夏家,離夏姑奶奶被休被棄,也就不遠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熙鳳細品林棠的話,她看了半年孫家的笑話,怎麼沒發覺夏金桂和孫紹祖與她和賈璉當日又何其相似!

孫紹祖娶夏金桂純是為了夏家的錢,她和賈璉說是略強些,兩家有親,他們從小兒見過一處長大,也有情分,可賈家給賈璉娶她,不是為了王家的勢,不是為了讓她進去管家?家裡把她嫁給賈璉,也是因賈璉人還算出息,將來還有個爵位,不算虧待了她。

孫紹祖好色,賈璉也好色,夏金桂容不下人,把孫紹祖本來的姬妾丫頭都打發了,她也容不下,把賈璉從前的通房丫頭和她被賈璉哄上手的幾個陪房也都打發了,隻剩一個平兒。

“我還在這兒笑話人家。”王熙鳳抿了口茶,緩緩呼出一口氣,笑道,“若沒有侯爺幫我,我的下場又比夏姑奶奶將來好上多少?”

聽王熙鳳話中滿是唏噓之意,林棠偏頭看她,問:“你覺得夏姑奶奶當得起我府上的女官嗎?”

王熙鳳想一想:“大約……我覺得不能。她連葛女史和常女史的指頭尖兒都比不上。”

林棠又問:“孫紹祖獨自在京裡,夏姑奶奶不用伺候公婆大姑子小姑子,若他們回了原籍,你覺得夏姑奶奶能哄得孫家人似榮國公夫人一般喜歡你嗎?孫家的姑娘能和她處得好嗎?”

王熙鳳笑了:“我看她不行!”

“我知道侯爺的意思,其實我也就是瞎歎兩句,侯爺彆擔心我。”王熙鳳笑道,“我以前雖然糊塗,到底比夏姑奶奶還是強多了。”

這日晚上,王熙鳳翻來覆去睡不著。

看都要子初了,王熙鳳還沒睡,平兒不禁問:“姐姐有什麼煩難的事,不如說給我聽聽?”

王熙鳳將她摟住,把臉埋在她濃密的頭發裡,半晌問:“你還知道喜兒現下在哪兒,還有安兒樂兒……她們的墳在哪兒嗎?”

平兒一驚,跟著便是傷心湧上來:“你怎麼想起問她們來了?”

王熙鳳不肯抬頭,斷斷續續把她心裡想的話都說給平兒聽了。

“從前我糊塗,她們雖不比你,從來沒起過心思,未必無意,到底是賈璉的過錯更多,分明是賈璉哄她們三個,可被我鬨開了,安兒上吊,樂兒投井,喜兒被攆出去,賈璉還是沒事兒人一樣。現在想想,賈璉是和混賬人,我又何嘗沒做錯?好不好的,也是一起長大這麼多年,她們並沒害我,就實在容不下,遠遠的打發出去嫁人就完了,何必非要鬨得難看,讓她們沒臉尋死呢?”

“是我錯了。”王熙鳳說,“還有從前強你……也是我錯了。”

平兒慢慢把王熙鳳也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