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人傷害坎蒂絲。
坎蒂絲是自己把自己弄進醫療翼的。
她看見了莫芬·岡特真正的、被隱藏起來的記憶。
看見了她從未見過的湯姆·裡德爾隱藏起來的另一麵。
作為斯萊特林留下的唯一直係後裔,岡特家族寒酸汙穢得難以形容,比坎蒂絲見過的任何地方都要臟。天花板上結著厚厚的蜘蛛網,地麵黑乎乎的,桌上擱著黴爛的食物和一堆生了鏽的鍋,唯一的光線來自於一個男人腳邊那根搖搖欲墜的蠟燭。
那人頭發胡子已經長得遮住了眼睛和嘴巴,有那麼一刻,坎蒂絲甚至猜測他是不是死了。
重重的敲門聲響起時,男人才稍微有了一點反應,他猛地站起來,睜開眼睛,用右手舉起魔杖,左手握著的是一把短刀。
在無人開門之後,敲門的人失去了耐心,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口站著一個青年,他提著一盞老式的油燈,高個兒,黑頭發,臉色蒼白,相貌英俊——是裡德爾。
坎蒂絲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對裡德爾最熟悉的人了。
她知道他身上每一寸肌膚的模樣,知道他哪些**的地方有何種特征,知道他最喜歡被人親吻哪裡。
但是此時此刻,看著莫芬記憶中那個蒼白俊美的青年,她覺得陌生極了。
裡德爾在昏暗的記憶中站立著,他的目光在臟屋子裡緩緩移動,很快落那個臟男人身上。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那人搖搖晃晃地走來,腳邊的酒瓶子乒乓作響。
他朝裡德爾撲了過來,高舉著魔杖和短刀,用儘力氣喊叫著:“什麼人!”
裡德爾淡漠地注視著這個瘋子一般的男人,用嘶啞的、坎蒂絲難以明白的語言說了什麼。
襲擊他的男人渾身一震,刹不住腳地撞到了桌子上。
發黴的鍋掉落在地麵上,發出劇烈的響聲,男人瞪著裡德爾,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最先失去耐性的是臟兮兮的男人。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就是記憶的擁有者,裡德爾的親舅舅,莫芬·岡特。
“你會說那種話?”莫芬粗聲粗氣地問,他指的是——蛇佬腔。
裡德爾走進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
,他毫無情緒地說:“對,我會說。”
莫芬的魔杖始終指著裡德爾,坎蒂絲不得不為裡德爾的無所畏懼而感到讚歎,他在進屋之後臉上顯現出了厭惡,也許還有失望。
“馬沃羅在哪兒?”是裡德爾的聲音,哪怕化成了灰,坎蒂絲也能聽出來。
“死了。”莫芬說,“死了好多年了,不是嗎?”
“那你是誰?”
“我是莫芬,不是嗎?”
“馬沃羅的兒子?”
“當然是了,那……”莫芬撥開了臉上的頭發,好看清裡德爾,他撥弄頭發時,坎蒂絲注意到了他手指上戴著的戒指。
她曾在裡德爾手上見過這枚戒指,那就是馬沃羅·岡特的複活石戒指。
“我以為你是那個麻瓜。”莫芬看清裡德爾之後念念有詞道,“你看上去特彆像那個麻瓜。”
裡德爾皺起了眉,他大約從骨血裡厭惡“麻瓜”這個單詞,他厲聲詢問莫芬:“哪個麻瓜?”
“我姐姐迷上的那個麻瓜!住在對麵大宅子裡的那個麻瓜!”莫芬說著話,出人意料地朝兩人之間啐了一口,“你看上去就像他——裡德爾!但是他年紀大了,他比你大多了,我想起來了……”莫芬暈乎乎地搖晃了一下,扶著桌子邊道,“他回來了,知道吧。”
裡德爾盯著莫芬,仿佛在估計他有多少力量對抗自己,他走近了一些:“裡德爾……回來了?”
莫芬又朝地上啐了一口:“哦當然!他回來了!他拋棄了我姐姐,我姐姐活該,嫁給了垃圾!”他憤怒地說,“她還搶走了我們的東西,在逃跑之前!掛墜盒呢?斯萊特林的掛墜盒哪去了?”
裡德爾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莫芬,黑眸幽深,探不出真意。
莫芬又一次憤怒起來,揮舞著短刀大叫道:“她丟了我們的臉!那個小□□!還有,你是誰?為什麼到這兒來問這些問題?!這都過去了不是嗎?都過去了……”
莫芬稍稍移開了目光,身子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裡德爾勾了勾嘴角,嘲弄地笑了笑,邁開步子朝莫芬走了上來。
一片黑暗在此刻襲來,關於裡德爾的記憶到此結束,重新出現的是小漢格頓。
一個女仆在街上大喊大叫,說大宅子的客廳裡有三
具屍體——老裡德爾以及他的父母。
坎蒂絲倏地從冥想盆裡直起身,她扶著冥想盆的兩側急促地喘息著,鄧布利多站在她身後,輕柔地替她順著背,低聲解釋著:“他擊昏了莫芬,所以記憶到他靠近時消失了。莫芬昏迷後,他拿走了莫芬的魔杖,然後穿過山穀到了對麵的大宅子,殺死了那個拋棄了他巫師母親的麻瓜,順帶殺死了他的麻瓜祖父母,抹去了不爭氣的裡德爾家族的存在,也報複了從頭到尾不想要他的生父。”
坎蒂絲閉上了眼睛,她漸漸平複了呼吸,鄧布利多的聲音依然在耳邊。
“……殺了人之後,他回到了岡特家,施展了點複雜的魔法,把假的、殺人的記憶植入了他舅舅的腦子裡,又將魔杖放在了他舅舅身旁,拿了那枚古老的複活石戒指揚長而去。”
“……您是怎麼找到這段記憶……查出這個真相的?”坎蒂絲開口說話時,聲音暗啞而壓抑。
鄧布利多沉默了一會才說:“莫芬一直保留著這段真實的記憶,但需要大量高技巧的攝神取念才能把它引出來。在他被定罪之後,我試圖把他從阿茲卡班放出來,但魔法部還沒做出決定,他就去世了。我要慶幸的是,我在那之前找到了這段記憶。”
鄧布利多顯得有些煩惱:“……雖然那時裡德爾還未成年,但莫芬就在老裡德爾家對麵住,他的存在讓魔法部無法確切判斷那晚施展魔法的是不是未成年人,所以……”
“所以到處炫耀自己殺了那一家麻瓜的莫芬,就理所當然成為了替罪羊。”
坎蒂絲補全了鄧布利多沒有說完的話。
這好像有點殘忍。
一朝之間將太多事告訴她,完全顛覆了她心中愛人的完美形象,是否操之過急了呢?
可鄧布利多不能不急了,如果現在還不讓她知道一切,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坎蒂絲?”鄧布利多有點擔憂地喊了一聲坎蒂絲的名字,坎蒂絲沒有任何回答。
她的身體晃了晃,毫無預兆地倒在了鄧布利多懷中。
鄧布利多驚呼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她,高聲喚她:“坎蒂絲!”
坎蒂絲就是這樣進醫療翼的。
她醒過來的時候是個深夜。
她緩緩睜開眼
,眼前的畫麵一點點從模糊變得清晰,月光透過醫療翼的窗戶投射進來,照亮了這個空曠而寂靜的房間。
她不是一個人在這。
病床邊還有一個人。
是個她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見到的人。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臉在月光下越發蒼白了,他靜默地注視著剛剛醒來的坎蒂絲,氣場較於畢業之前突然強大了許久,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
坎蒂絲皺了皺眉,她沙啞地開口道:“你怎麼會在這?”
馬爾福淡淡地望著她,低聲問她:“你為什麼會進醫療翼?”
坎蒂絲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她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乾燥,扶著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不關你的事。該提問題的人是我。你為什麼會在霍格沃茨?你已經畢業了。”坎蒂絲咬唇說完這句話,感覺有點脫力,雖然不想躺著,但也不得不再次躺下了。
她幾乎是摔到了床上,整個人意識模糊了幾秒。
等她再次清醒過來時,馬爾福已經坐到了病床邊。
坎蒂絲蹙眉望向他,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很難形容——雖然她看見的是馬爾福的臉沒錯,但他給她的感覺卻不是那樣。
坎蒂絲忽然睜大了眼睛,她再次用力直起身,這次“馬爾福”伸手扶住了她。
“是你。”坎蒂絲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頂著馬爾福麵孔的男人,他揚了揚嘴角,想要靠近親吻她,但坎蒂絲使勁推開了他。
被推開的“馬爾福”微微皺了皺眉,他換了個柔和的語調解釋說:“阿布繼承了家族,他是霍格沃茨的校董,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霍格沃茨,所以……”
“複方湯劑?”坎蒂絲壓抑著情緒道。
她沒猜錯。
的確是複方湯劑,來的人不是阿布拉克薩斯,是裡德爾。
親密的愛人絕不會認不出自己的男人,哪怕他變成了彆人的樣子,可他的氣場和細微的小動作是無法改變的,坎蒂絲很快就把他認出來了,裡德爾為此感到欣慰。
“我聽說你受傷了,有人傷害了你。”裡德爾觀察著坎蒂絲,修長如玉的手輕柔地落在她身上,“我無法忍耐在此刻不能見到你,所以隻能出此下策。我以為你看見我會感到高
興的。”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像是要搞清楚她到底怎麼了。
坎蒂絲回望著這個變成了馬爾福樣子的男人,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馬上抽出魔杖直接給他一個死咒,這是個殺人犯,是個該死的騙子!他是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他無情地害死了三個……不,是四個人!他巧舌如簧辯解地密室事件不是他所為,但梅林在上,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就是他。
都是他做的。
全部都是。
什麼隻要是斯萊特林的學生都可以自稱為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她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相信他的鬼話,看看這個男人吧,看看他的笑,看看他的眼神,看看他的一切,好好看清這個騙子!
“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