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容灼因為擔心於景渡的安危,一顆心一直懸著,因此沒有太多的心思去留意彆的。如今他暫時放下心來,看著一個個滿身血汙不知死活的傷兵,心中百味雜陳。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這樣的場麵,隻覺鼻息間都是刺鼻的血腥味。他站在一旁看著這些被人抬進營中的傷兵,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呆呆立在一旁看著。
這一刻,他才算直觀地感受到了一點戰爭的氣息,從前地萬般想象,都不急這一幕來得震撼。
“讓一下!”一個士兵的聲音大吼道。
走在前頭的士兵聞言紛紛閃到一旁,這時便見幾個人抬著一個擔架正快步奔來。
容灼扭頭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擔架上躺著的人,可惜因為角度的問題,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不過下一刻,他忽覺心中一悸,抬眼看去時,便對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於景渡滿臉血汙,雙目帶著通紅的血絲,看向容灼時的目光滿是驚訝。
與於景渡對視的那一瞬,容灼呼吸都不由一滯,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再次看向了擔架上的人。
此時於景渡抬著的擔架正好和容灼擦身而過,容灼一打眼通過對方臉部的輪廓勉強認出來,那人是黎鋒。
“等著。”於景渡開口,聲音嘶啞得有些可怕。
隨後不等容灼反應,他已經抬著黎鋒的擔架朝著傷兵營的方向奔去。
容灼怔怔看著他的背影,一顆心忍不住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黎鋒是怎麼受的傷,但從於景渡的神情來看,黎鋒應該傷得極重。
容灼幾乎不敢去想於景渡如今麵臨的情形。
雖然於景渡從未朝容灼說起過黎鋒的事情,但容灼知道,此人對他定然十分重要。
就像金豆子之於自己,日日陪在身邊,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卻早已形同親人一般。
於景渡這人的性子雖然清冷,但實際上是個極重情義的人。
“東家。”不多時,邢衝從傷兵營的方向匆匆趕來,身後跟著一個於景渡的親隨,“太子殿下有令,讓咱們暫時留在大營中。”
容灼聞言點了點頭,跟著帶路的人又回了先前他們住著的營房。
因為於景渡突然回營,如今營中一片忙碌,容灼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便老老實實待在營房中,不敢給他們添亂。
“我問過了殿下相熟的人。”邢衝朝容灼道:“黎將軍是在追擊殘兵的途中中了埋伏,這才受了重傷。”
容灼忙問:“多嚴重?”
“很嚴重。”邢衝道。
他大概是怕容灼擔心,又道:“不過……大夫說有了咱們的藥,或許救回來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黎將軍吉人天相,東家不必太擔心。”
容灼走到門口立著,心中隻覺十分沉重,他問邢衝,“你跟著太子殿下多久了?”
“三年,不過邢某從前是殿下身邊的暗衛,極少露臉。”邢衝道。
“黎鋒跟著他多久了?”容灼又問。
“殿下剛入大營不久,他們好像就認識了。”邢衝道:“可能得有四五年吧?甚至更久……”
這麼長的時間,幾乎等於是陪伴了於景渡的整個少年時期。
“東家,殿下身邊的親隨我有相熟的,你若是想去看他……”
“不用。”容灼道:“他讓我等著,我就等著吧,我想他如果需要我,他會來找我。”
如今他們是在戍北軍中,容灼對這裡一無所知,他不敢貿然做任何事情。
於景渡已經焦頭爛額,他唯一能為對方做的就是不添亂。
當日,容灼待在營房中,哪裡都沒去。
直到午後,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他所在的營房門被推開,一身戎裝的於景渡拖著步子走了進來。
容灼怔怔看著他,一顆心跳得極快。
可惜他從於景渡臉上看不到任何能供他判斷的情緒。
容灼不敢問他黎鋒的狀況,隻迎著他的目光走到他身邊,然後伸開雙臂抱住了他。
“身上都是血,很臟。”於景渡開口,聲音似乎比先前更沙啞了幾分。
容灼抬眼看向他,抬手徒勞無功地在他滿是血汙的臉上抹了抹,而後慢慢湊上前,吻住了於景渡。
於景渡一手按在容灼肩膀上,似乎是想將人推開。
但隨即,他便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驟然將容灼抱起來,有些粗魯地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容灼任由他親吻著自己,舌尖都被對方的牙齒磕出了血。
淡淡的血腥味自他口中彌漫開來,混合著絲絲縷縷地疼痛。
“嘶……”容灼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於景渡一怔,理智迅速回籠,稍稍將人放開了些許。
他布滿血絲的雙目看向近在咫尺的容灼,眼底情緒翻湧。
過去無數個日夜的害怕、思念、焦急混雜在一起,幾乎要將他眼底的清明吞滅。
但少年含著淚的雙眼,卻令他內心的野獸一點點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