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2 / 2)

十多年前,剛從他那個養他的人手底下出來的賀辭東。

他所有壓下的陰暗的東西,人性最黑暗麵都能從那雙眼睛裡找到痕跡。

賀辭東最終對著姚聞予隻說了四個字。

“好好活著。”

短短幾個字,卻讓姚聞予渾身冰涼。

中午十二點。

碼頭上跪了一個人。

戚雄安顯然沒料到自己栽得那麼快。

他身上幾乎沒有骨頭是好的。

跪在那兒,口裡粘稠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幾米開外的木板邊緣,賀辭東就坐在那兒。

他身上就穿了件薄薄的黑色襯衣,衣服下擺和扣子都很淩亂,隱約可以看見上麵的血跡。

他低著頭,垂在膝蓋上的兩雙手的手背的指關節全是磨破皮的挫傷。

顴骨有傷痕,指尖的煙燃了半截,讓他身上的頹廢感越發明顯。

戚雄安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扯了個殘忍的笑,說:“阿東,你應該很多年沒想過要命人了吧。想起來的感覺怎麼樣?”

“我不會殺你。”賀辭東抖了抖指尖的煙灰,沒回頭。

戚雄安:“我都說了你找不著人。我知道你這些年生意做得很順當,但我過得可一直都是這樣的日子。你跟我撕破臉,險些害我活不成,現在不過是讓你體驗體驗我三分之一的痛苦。”

戚雄安還嫌不夠,接著說:“我可是一直等到姚聞予清醒過來的消息傳出,才把他扔海裡的。你知道,他本來就沒打算活,說實話,解決他的感覺遠沒有現在看著你的感覺來得讓人痛快。”

賀辭東指尖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因為那句他本來就沒打算活。

即使他猜測過,但真正確認時,心臟依然抽痛到感覺呼吸困難。

海上最頂尖的搜救團隊,進行了為期整整三天的作業。

海域範圍不斷擴大。

賀辭東從船上一趟一趟下水,一直未曾停歇。

三天時間以來,他所有的表現都像個足夠成熟穩重的成年男人

冷靜和人分析,探討,根據落水點,當晚的暴雨風級判斷人大概的方向。

所有人默認,他們不是在搜救。

隻是在尋找一具屍體而已。

事實是,他們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第三天下午,海上又起了風。

風浪越來越大。

搜救團隊的隊長看著還在做入水前準備的賀辭東說:“賀先生,實際上我們的建議是放棄。我們做過最精準的分析,也沒有錯任何一片區域,找不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是真的找不到了。而且極端天氣下,也會對你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

賀辭東身上的黑色潛水衣還在滴水。

他聞言往海上看了一眼,隻是說:“繼續。”

半個小時後,自駕快艇匆忙上船的薑川等人攔住了賀辭東。

薑川拉住他胳膊,說:“老賀,夠了,這種天氣開不得玩笑。”

衛臨舟也說:“這邊是深海區,不用人說你應該也清楚那天晚上的暴雨有多大,而且……以他傷重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海裡不比陸地,彆說人,遇上大浪或者海洋生物連影子都不會有,放棄吧。”

這幾天來,他們儘管不太了解岑景對他來說什麼時候重要到了這種程度,但也都儘力幫忙。

但幫忙不意味著看著他沒有理智一樣,一直這麼漫無目的地找。

“對啊。”賀辭東看著遠處,“那夜也是大暴雨。”

賀辭東做了個夢,岑景說,你就當我從沒來過吧。

然後他就真的,什麼也不曾留下。

衛臨舟不知道怎麼的,看著賀辭東這樣,突然就覺得難受起來。

因為他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種情緒。那種無法和人言說,卻足以錐心刺骨的感覺。

可成年人的痛,大多時候都是寂靜無聲的。

放賀辭東身上,也不過說一句:“這底下太黑太冷,我沒辦法,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

隻要想起來,閉上眼睛的動作都會成為一種折磨。

務實的人很少會幻想。

越是這樣,越難給自己塑造錯覺。

隻會一遍一遍分析所有可能,再一一打破。這個過程就像壘石頭,痛苦也會一層一層不斷加深。

從五歲不知道他一個人被關在屋子裡,險些死於一場大火。

到後來第一次見麵,拿視頻威脅他。

讓他搬出墨林苑。

推著他在身體極度不好的情況下,為了工作疲於奔命。

給他離婚協議。

讓他單獨麵對岑家,麵對馬林韜,麵對上帝視角的姚聞予,麵對這個世界包括賀辭東有意無意的所有惡意。

岑景終究是沒有找回。

沒有人清楚賀辭東是如何說服自己放棄的。

隻是當時在返航船上的部分人,看見了站在船頭,和海麵遙遙相望的賀辭東。

有種人。

你覺得他沒有任何變化。

他眼底的世界,如同連綿山脈,浩瀚十裡。

卻在某個時刻開始,一寸一寸,冰封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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