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送藥(1 / 2)

春日遲 飛鳥與魚 5601 字 6個月前

遊廊上,錦秋走得悄沒聲息的,外頭那幾聲笑傳來,顯得尤為尖厲。透過壁上的漏窗,她果然見著院裡一紅一紫兩個人圍桌而坐。

“前兒去廟裡測了八字,大師說大丫頭與他八字犯衝,我照著大師的原話與他說了,他倒好,朝我甩臉子說我要苛待大丫頭!”

“這錦秋也是,真有孝心,就該自請去廟觀修行,或早早的嫁了人也好,總賴在家裡算怎麼回事!”

錦秋往東側拐了個彎,繼母和姨娘那兩句閒話便一字不落進了耳朵。她冷笑一聲,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小姐,也就您能忍了,這府中裡裡外外都被夫人教唆得沒了規矩,前兒奴婢還聽見夫人身邊那個翠鳴嚼您的舌根,奴婢都替您不平!”錦秋的貼身丫頭紅螺兩條眉毛擰成一團,連步子都邁得大了,一副要上去替她出頭的模樣。

錦秋伸手一拉,紅螺托著的食盤中那碗紅黑色的藥湯晃了晃,灑出幾滴來。

“你這莽撞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收收?”錦秋笑嗔了一句,紅螺撇了撇嘴,沒說話了。

這繼母和姨娘想用這些話戳她的心窩子,讓她自個兒出府,好給她的女兒讓路?那可真是打錯了主意!她偏要好吃好睡地待在府裡,刺她們的眼!

從那頭桂花園起來一陣風,帶著濃鬱的香氣,吹得這院子裡一株國槐樹的枝頭一陣嘩啦啦的響,一捧黃葉飄落下來,鋪了一地。

“母親,”錦秋走下拱門,朝繼母李氏蹲了蹲,淡淡喚道。

一身茜素紅罩衣的李氏從袖子裡扯出方帕子,抵在鼻尖,笑道:“你父親病中三月,不知喊了你多少句,你今兒才終於舍得來了?”立在她一旁的朱李氏也似笑非笑地望著錦秋。

然而錦秋行過禮後,連個正眼都沒再給她們,徑自入了主院,將所有難聽的話都甩在身後。

這是個三進的院子,一走進去首先便見一石頭壘起來的小圃,裡頭就隻種了一株鬱鬱蔥蔥的女貞樹,據說這是南方來的樹種,大約是氣候不宜,種在這院子裡這麼多年隻開花不結果。

“小姐,您怎麼不走了?”紅螺問。

她望著枝頭叼著的幾朵萎了的白色小花,駐足了半晌,聲音中帶著點兒沙啞:“你進去,把藥擱下就出來。”

紅螺應聲去了,錦秋則繞著這樹轉了一圈,從外頭飛進來一隻烏黑的金腰燕,落在枝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著這萎了一半的小白花。

錦秋怔怔望著,眼裡立即就蓄了一汪水,將溢未溢的,最後還是叫她給生生逼了回去。

“咳咳咳,”屋裡傳來幾聲咳嗽,錦秋這才回過神來,納罕紅螺怎的還未出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錦秋,你進來,”裡頭傳來父親沙啞的聲音,像是一口老痰堵在喉嚨裡。

錦秋一怔,思忖片刻,終究還是邁開了步子。

撩簾進去,首先便是一扇紅木擺台,擺著金曜石貔貅,黃玉葫蘆等物,往後走便見一張八仙桌,上擺著一套紫砂茶具,而左手邊那拔步床上半躺著的就是宋運了。

同半年前相比,父親老邁多了,臉皺得跟把扇子似的,眼皮也耷拉著,全沒了往日光彩。他半躺在床上,三四個迎枕墊在腦後,將他的背托了起來,這樣,透過窗戶他正好能望見庭院中的那棵樹。

想到自己方才站在那樹下的情形都被他瞧見了,錦秋就覺著渾身不自在。她沒再上前,而是在離床沿五尺處站著,蹲身喊了一句:“父親。”

“有半年沒見了,你看上去倒圓潤了些,不像你娘,瘦得跟木杆子似的,”宋運嘴角的紋路更深了。他衝一旁站著的紅螺擺了擺手。她立即退下了,內室就隻剩下父女兩個。

那一句“你娘”是他們之間的禁忌,為這,六年前錦秋同他父親大鬨了一場。宋運那時指著她的腦門說:“以後就老實待在你的汀蘭院,我這兒不希得你來!”

那年錦秋十三歲,得知當年她母親被休的真相,為母親鳴不平才鬨了一場的。錦秋是個倔性子,那以後果真就沒再來給他請過一次安。平日裡也不怎麼出院子,除了逢年過節的在飯桌上露個臉,就再沒有什麼了。

錦秋微垂著腦袋不看他,也不答話,餘光正好瞥見小幾上那一碗自己端來的湯藥。窗口進來的一束光落在碗裡,嫋嫋的熱氣同那微塵粒子糾、纏著升騰起來,散在陰影裡。

“咳咳咳,”宋運突然又劇烈地咳了起來,一手按著胸口,一手往枕後摸索著什麼,最後終於扯出來一方白色的棉麻帕子。這種帕子吸水,所以咳了的血被深深吸了進去,難洗乾淨。

錦秋抬起眼,恰好就看見那帕子上一團微微的黃漬,她的心口突然就緊了一緊,原本不打算上前的主意也改了,立即快走兩步上去,斜斜挨坐在他身旁,右手輕柔地為他順著背。

没有了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