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他被府中婢子偷襲後便意識到王府缺一個能管事的女主子,而錦秋正合適。一則她是他夢裡的妻子,且那番愛重他的帕子,想必對他有意;二則她看起來伶俐得很,不像是會吃虧的人,管家上應當也不會差。家世上她雖差一些,但宋運好歹是三品的翰林院學士,倒也說得過去。
也或許還有彆的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原由,但他來不及細想了。他走到門口,即將推門的那一瞬間,突然聽見隔壁開門的聲音,還有秦夫人那一聲:“我回來了,顯易可沒有欺負你吧!”
周劭猛地定住了,那提起來的一顆心突然猛地墜落下去,墜到深淵裡。他鼓起的十二分的勇氣頓時也泡沫一般,一挑,便破碎了。
聽聞秦夫人的這一聲,錦秋的一顆心才算落到實處。她站起身來,朝秦夫人蹲了蹲身,含笑道:“小公爺博覽群書,很有彆樣見解,隻是小女恐怕不得不回府去了,家父近來身子不好,又不肯吃藥,我須得回去督促著。”
上回那周劭因擲骰子之事對她發怒的場景仍在眼前,她可不想又去觸他的黴頭,所以現下,還是先走為妙。
秦夫人聽錦秋這樣誇自家兒子,心裡很是受用,含笑道:“錦秋要侍奉父親,自然不能耽擱的,你與顯易來日方長嘛,”說罷她衝一臉疑惑的朱奧招了招手道:“你還不快去送送?”
“是”朱奧抓了抓後腦勺,心說這王爺是怎麼了,該不會又改了主意吧?
朱奧這便領著錦秋出門,將她送上了馬車。
朱奧再回來時,便見秦夫人坐在那軟榻上,笑盈盈地望著自己,而那笑意中又分明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娘,您彆這麼看著我,我這心裡瘮得慌。”
秦夫人站起身來,見他衣袖上繡的白虎背上擦了點兒灰,便伸手替他拍了拍,道:“我瞧宋大姑娘很不錯,下回再約見直接約到府上來,在茶館子裡多寒磣。”
朱奧望了一望周劭那頭,點頭道:“約是定要約的,隻是還是這茶館好,方才宋大小姐便說這兒的君山銀針香氣清高,味醇甘爽,她很喜歡。”周劭那兒的事兒還沒完呢,還得約。
難得遇見一個朱奧願意再見,她又滿意的,秦夫人哪有不允的道理,當下便笑嗬嗬地應了。朱奧記掛著周劭,這便好說歹說地將秦夫人哄回去了。
秦夫人一走,周劭這便過了來,一撩袍子,麵色不豫地落座在朱奧對麵,一杯接著一杯地灌酒。
朱奧見他喝得這樣急,又沉著臉不言語,看不準他的意思,也隻好陪著他喝。
“聖人言:疑行無成,疑事無功,今兒是本王猶豫了,這才錯失良機,還得勞你再邀她一次,”周劭道。他眼中有淡淡的落寞,倒不全是為了錦秋,而是,他想:自己若是旁的事上也如此不果斷,那一件件等著他拿主意的大事小情豈不是都要被他耽擱了麼?皇帝將工部全權交予他,他可不能辜負他的期望,更不能辜負朝廷。
朱奧沒想到他竟想了這許多,隻當他是為沒見著她心中遺憾,於是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的肩,道:“這回沒見著,下回準能見著,不過我就不明白了,你若真對她有意,直接下帖子邀她便是,何必夾著個我?”
“本王一旦下帖,消息立即便會傳到太後耳朵裡,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恐怕就要將她召進宮去問話,到時候鬨得人儘皆知,於她,反倒不好了。”
朱奧聽出了點兒意思,半是激動半是驚訝地望著他,道:“怎麼的,那是說一旦這姑娘應允了,你就……”朱奧蹙眉斟酌著,不知該怎麼措辭。
“她若是同意,我便娶她為妃,”周劭不緊不慢地道。
“噗——”才喝了一口酒的朱奧沒摟住,那酒水直接噴了出來。周劭反應迅速,頭一側,那酒便沒濺著他的臉,隻是幾個水珠子落在他那繡了一支青竹的廣袖上,他自己掏出手帕來擦了一擦。
“對不住對不住,”朱奧擺著手,連連致歉,卻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王爺,絕沒有想到,我絕沒想到你竟然會成婚成在我前頭,”朱奧上下打量著周劭,好像第一次見他似的,道:“你平日裡見著女子端得跟尊佛像似的,怎麼偏遇著這個,就這般急不可耐,說成婚就成婚?”
朱奧不禁開始回想當日壽宴上的情形,他那時雖察覺出周劭對她尤其上心,卻又覺著二人相處得十分彆扭,現下他竟要娶她,這轉變來得也太快了些。
朱奧這樣的人當然不能明白周劭的想頭,工部事務繁雜,他經常被外派,一年到頭滿打滿算在京城的時日也就四個月,若是遇著災年,有兩個月在京中便是不錯了,是以,尋個不厭煩的女子為他料理王府才是正理。
“成不成還是得看她,”周劭抿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