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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駛在儋州的大道上,錦秋撩了簾帷,望著這道路兩旁開張的酒樓茶肆和過往行人。南邊水土養出的姑娘水靈靈嬌滴滴的,比京城女子多了幾分俏麗,少了些張揚氣勢,這兒不僅人嬌小,就連兩旁的商鋪也較京城的要窄得多,但門麵上的花樣卻不少,譬如一個脂粉鋪子前插了兩支新柳,而花盆竟是個脂粉盒子側立起來的形狀。
半個時辰後,馬車行至一處安靜的大道上,兩側多是高門大屋,如行於深穀之中,最後終於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錦秋下了馬車,仰頭一望,“孫府”二字映入眼簾。
“這是?”錦秋不由問道。
“小姐您請,王爺就在裡頭等您呢。”
錦秋於是攜著紅螺一同走了進去。
這是個普通人家的府邸,隻有她的汀蘭院那般大小,共五間房,兩間在南,是給丫鬟門住的耳房,過個跨院便到了另外三間,那才是主人家的臥房。
正張望呢,忽聽得房裡有說話聲,錦秋於是輕手輕腳地走近了,聽得這樣幾句:
“孫大人,設粥棚的事兒便交由你,白崇璽那兒本王打過招呼了,王年貴若敢耍什麼陰招自有他來製衡,你就專心辦好自己分內的事兒。”
“可王爺,那百姓不願種棉花又該如何?”
“百姓不願種,那是先前王年貴允諾補給的糧食少,隻要每家每戶將糧食分發下去,再設粥棚,百姓們吃飽了肚子,沒有不種棉花的道理。”
“可王爺,如此,府庫中的糧食恐怕不夠。”
“不夠就遞折子,雖去年遭災,國庫存糧不多,可儋州是南北兩地交通要害,若這兒出了亂子,可就不是幾萬石糧食能解決得了的。”
……
而後二人又談到了這個宅子,原來這是孫大人的祖產,因半年前搬去了新宅子,這宅子便空了下來,恰好昨日周劭同他提了自己有個友人過來儋州,正沒地兒住,他便立即將此處暫借給了周劭。
錦秋聽得心裡觸動,王爺是個大忙人,卻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還處處為她設想周到,這份心思,在她這兒,也隻有爹爹和表哥才會有。
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錦秋猛抬起眼,便見一個石青色常服的男子立在大門口,神色怪異,錦秋便知這人是“孫大人”,忙朝他蹲了蹲身。
孫大人打量了她一眼,雖不知她的身份,卻也猜到她便是周劭口中的友人,於是便也朝她拱了拱手,這才離去。
“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周劭信步走出來,在門口站定了,望著階下的錦秋。
“多謝王爺,”錦秋也望著他。若周劭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給她弄來了這麼一處宅子,她再推辭,豈不是傷了人家的心。
周劭眯起了眼,背著手走下台階,走近她。
風兒輕拂階下一株桃樹,催生了幾個小花、苞,滿庭春草湧起綠浪,南方的春,竟來得這樣早。
縱使錦秋的心是顆石頭,在春天裡也該開出花兒來。她望著近在眼前的周劭,想起在京城的種種,想起昨日他的背影,還有今日二人的話,她絞著帕子,問:“王爺,你為何要對我這樣好?這些日子我欠了您太多人情,可我已是許了親的人了,我……”
“本王就是看不得你住在那樣簡陋的客棧裡,昨兒聽了馬倌回來稟報的話,本王夜裡都睡不著,若不是怕攪了你的睡眠,半夜本王都要將你接過來。”
眼睛裡進水了,錦秋強撐著眼皮睜大了眼,仰頭望了望灰蒙的天,便見兩隻黑燕直直劃出一個“一”字,她的眼睛好辣,於是用手去揉,卻揉了一手的濕意。
“怎的哭了,這宅子不合你心意?”周劭無措地問,伸出手去想替她擦眼裡,忽想起什麼,又從袖間掏出帕子來遞給她道:“用這個。”
錦秋沒接,淚眼朦朧中,他也變得模糊了。
“沒事兒,我就是想起來前兩日剛來時被災民們搶了盤纏,若不是如此,我怎會淪落到讓王爺給我尋宅子?”
周劭一頓,心想:糟了,這人該不會覺著自己開倉賑濟災民,是在救她的“仇人”,所以不快罷?
“他們也是餓得不成了才會做強盜,你丟了多少盤纏本王給你補上,但這粥棚還是要設的。”
錦秋白了他一眼,壓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