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百姓們要種稻子,可上頭又頒令讓種棉花,現下官府不讓種糧,百姓也是沒法子。”
“糧食分發到各戶了麼?若分發下去了,播種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
幾人正說著話,突然右邊田埂上顫巍巍走來一個頭發灰白的老叟,遠遠的便朝著幾人一跪,五體投地,大喊道:“青天老爺呀!青天大老爺呀!”一麵說一麵叩頭,額頭砸在田埂上,一腦門的黃泥。
三人麵麵相覷。
周劭快步走過去,越到另一條田埂上,將老人扶起,道:“老人家,你不必如此。”
“若不是幾位大人在白虎鎮設粥棚,我們這鎮子的老弱婦幼便要活活餓死了,謝謝三位大人了,謝謝了!”那老人說著便又要屈膝拜下去。
“您快起來,”周劭又將人攙起來。田埂太窄,另外兩位大人沒法幫忙,隻能看著乾著急,其中孫大人對那老叟道:“您若是真感念恩德,就勸勸鄉親們趕緊將棉花種子播下去罷,如此才有收成呀!”
那老叟這才沒再跪,枯瘦如柴的手抹了抹額上的泥土,道:“大人們安心,當初鄉親們之所以不願種棉花,就是糧食給得太少,按人頭每人就一石米,我們老百姓撐不到棉花長出來呀!”人都吃不飽了,還談什麼種棉花!”老叟歎了口氣,渾濁的眼掃視了幾人一眼,漸漸有了喜意:“但現下不同了,幾位大老爺這回既設粥棚又每家每戶按人頭每人分了二石糧,這就夠了,再過幾日幾位大人再來看,這兒一片保準都是播棉花種子的鄉親!”
“好!”周劭朗聲道,另外兩位大人也微微頷首。
轟隆——
突然響起一聲悶雷,老叟仰頭望天,見雲幕低垂,他眉頭一攏,道:“怕是有一場暴雨,幾位大人若不嫌棄,便到草民家中去避一避雨罷!”
“王爺,王爺!”偏在此時,周劭身後傳來呼喊之聲。周劭回頭一望,那田埂間奔跑的人一身皂色長袍,身手敏捷,一看便是韓林。
韓林不是守在孫府門前麼,難道錦秋出了什麼事,周劭於是丟下一句“幾位大人先去,本王還有要事”便也拔腿跑了過去。
田埂上的泥太軟,一用力腿便陷下去,靴子被泥土吸著,拔、出來費勁得很,偏偏那風將他往後推……待周劭走到韓林麵前時,額上已經滲了一層細汗。
韓林喘著大氣,拱手道:“王爺,宋大小姐今早去了盤龍淵!”
盤龍淵?
周劭瞳孔微縮,他記得當初儋州稟報上來時便說趙臻是在這一處失蹤的,他麵色立即陰沉下來,斥道:“為何不攔著。”
“屬下攔了,可宋大小姐定要前往,屬下便讓韓棟跟著去了,”韓林道。
周劭一麵快步往前,一麵將自己腰間的一枚刻五爪大蟒的玉牌解下來,遞給韓林,沉聲吩咐道:“你行得快,立即拿著本王的令牌到知府衙門調人到渡口,本王先行一步去盤空淵。”
“可是王爺……”大風將他的話吹散了。
“快去!”周劭肅著臉,兩撇濃眉壓下來。
韓林猶豫了片刻,終究拱手道了一聲“王爺小心”便獨自一人快步往回跑。
風刮得越發急了,放眼望去,遠處一片紫竹林的竹尾都往一個方向壓過去。天空中聚了幾朵烏雲,正籠罩在北邊渡口所在的方向,周劭恨不能禦風飛過去,然而他愈是急,一腳踩下去便陷得愈深……
大約一刻鐘之後,他終於回到了平地上。他拉緊韁繩,翻身上了韓林為他留下的馬。
額上忽而一滴涼意,他伸手一撫,竟有濕意,望著指間那水,他怔了一怔,旋即大喊:“駕!”
馬兒飛奔,月白色錦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儋州春天裡的第一場雨,在市鎮上不過是牛毛般粗細,但在渡口,卻如黃豆一般砸擊下來,砸在江麵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漩渦,倒映在水中的群山被砸得四分五裂。
風掀起一卷又一卷泥黃色的浪花,翻湧追逐,山山水水都籠罩在雨幕中,漸漸模糊了。
江心不見白帆,渡口泊了一摞摞的船隻,船夫卻不見幾個。周劭到這兒時,一身已經濕透,他立即翻身下馬,右手抹了抹臉,視線才算清晰些,便見還要一個船夫弓著腰在江邊係纜繩。他於是走過去,靴子裡已經灌滿了水,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周劭方才大略估算了一下時辰,若是錦秋真乘船去了盤龍淵,這雨又來得迅疾,她應當還在江中才是,所以現下,他必須趕過去。